临渊问道(175)
路游子二指并拢,朝着庄才虚点,气愤道:“竖子无礼!前人教诲岂容你鼓唇弄舌!”
“到底是谁在鼓唇弄舌,为了私欲篡改临渊宗的先志,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庄才十指抓住了罗盘,动荧虫在天边晦暗不明的光下闪烁。
高天现惊雷,眼看要落雨,山脚的人行色匆匆,远看如溃散的蚁穴间涌出的蚂蚁。
人世须臾。
庄才抬起头,看着那无垠苍穹。
哪怕乌云遮日,那目不可及之地他恐怕此生不可及,那千丈深渊他探不到底。
可与那寰宇浩瀚相比,自己如夏蝉般须臾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蝼蚁般匍匐于世的人又能算什么?
庄才朗声道:“临渊宗宗训——名不可名之物,表不可表之状,道不可道之理。
他入山门那天,拜见后山祖师爷所刻山石,字字如金石之音激荡他的神魂。
”深渊千丈,吾穷此生不可观。然今日吾观一寸,汝观一寸,临渊宗世代问道相继,明晰辨理。”
“此道不通天,此道不济世,此道不富贵,不过愚人叩问求真。”
“望吾辈砥砺前行,不惧无所成,不怕庸人笑。”
他声音喑哑,与天边云间闷雷相和。
“临渊问道,千载不休。”
第96章 混战
庄才痴态已现, 不省君却越发不解:“你既与师叔一般醉心深渊,却又为何要叛?”
“叛?你怎敢说我叛?”庄才顿足,“飞升之人忘前尘, 元神道早就堵死了。夏听荷承心魄一道已修至极尽,以梦境脱魂,与深渊神交的设想并非虚妄, 她却因胞妹身死道心破碎, 最终还叫席露一朝失了传。盛家骨血道已大成, 那日平罡城以夺回圣女为由屠城, 分明已叫深渊成了巨球肉身,可你们却以杀孽太重,灭了邪修世家, 又挡了司仙台再行骨血道!”
不省君大怒:“你荒唐!深渊若不为民所用, 问来还有什么意义!”
“未知本身就是意义!”庄才振袖,“你为宗主,却不认宗门规训,究竟谁是叛徒, 究竟谁才荒唐!”
“你们都荒唐!”路游子看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谈及这些,心惊胆战, 忙点了个小阖天在周遭, “这是能当街大吼的事吗!”
上官见微已经开始怨恨把他拖出来的闻贯河了, 这事儿难道就真缺他一个?他出门急, 乾坤袋里塞了一个甲序的剑偶, 这剑偶想收拾陈安道都够呛, 更别说在不省君面前比划了。
“你们临渊宗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见微痛苦道, “不省君, 这陈安道在不在山里, 你只肖让我们进去探勘一番不就行了?为何非要这样舞刀弄剑的伤了和气?”
却是刚刚还在跟不省君言语交锋的庄才开口:“不巧,今日这山门你们是断然进不去的——不省君,莫要叫这些人挡了我们的路,快些走吧,金莲九座可从不等人。”
不省君怒目而视,搭着剑的指尖都在发抖,他此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胁迫。
若没有那些以待选子弟为质,他如何会被庄才这等巨啸境中期的修士掣肘?
他明知世上人心险恶,可却从未怀疑过此剑足以破万难。
“庄才。”不省君深吸一口气,再度朝着面前三人横剑,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庄才道,“来日我必亲取你性命。”
见他起势,那三人也只得严阵以待。
“恭候大驾。”庄才拨弄着手中罗盘,竟是要助阵,“若能死在天下第一的剑修手上,也算种体面了。”
不省君转弯成势,衣袂翩跹,人业已杀出,只留一句“不是第一”落在了身后。
君子剑三分剑意,直追闻贯河再出的一柄双头刃,再分两道,朝着口中念念有词的路游子杀去。
路游子早有防备,祭出灵台间的酒葫芦,手上的葫芦杖亦拔出了把儿,仰头尽饮,随即以杖为长枪,横档剑意,在顺势一转,将最后几滴酒饮入喉中。
“你比老儿小半百岁,可巨啸对静水,也不算老儿欺负你!”
路游子一手抬杖饮酒,一手撕了自己的道袍,露出精壮赤裸的上半身。虬结盘曲的肌肉如壮实的老树根盘桓在他身上,被酒洒过的长髯透着风霜烈酒的豪迈。
一旁的上官见微看傻了,却是闻贯河朗声大笑:“这捉小儿的差事无聊,能与路游子长老一道与不省君比划,也算是我三生有幸!”
“恕李某直言。”不省君横剑已杀至闻贯河身前,他身形并不摇摆,亦不取弯路,全凭一个“快”字,在眨眼间便逼近,“莫说三位,便是上五家的高手今日齐聚于此,也不是李某的对手。”
闻贯河推出一掌,她手上套着铁箍指,随着她指节一动,赫然翻出四只钢爪直冲不省君门面而来,不省君不躲不避,竟是挥臂比闻贯河动指更快,就着那钢爪将对方击退三寸,再以剑柄猛顶她手肘,叫那手肘顺势迎着路游子挥来的手杖而去。
路游子连忙转腕收杖:“掌兵使当心!你我二人近战不是他对手,拉开来打!”
闻贯河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器修与符修对战剑修,自然没有贴近的道理。
可方才不省君分明只几个眨眼便到了她眼前,她根本来不及退。
“拉开来打?”不省君却是面上一动,化掌将她推开,闻贯河如鸿毛般轻飞,在空中数个翻身稳了身形,落在路游子身旁。
他分明已经将她制住了,却又将她推开!
闻贯河咬紧牙关,面露青筋:“不省君,你什么意思!”
“我不欲临渊宗与季、闻两家交恶。”不省君平静道,“望你二人瞧见了你我之间的鸿沟,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