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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问道(209)

作者: 黄金乡 阅读记录

“可若你愿自美梦里脱身,那这石碑不过一块破石头,我便能自他手里抢来你的心魂,放你自由。”

高远的天幕如一层脆弱的糖衣,随着那石碑的破碎而悉数开裂,干冷的风停了,隐约间只有不甚分明的暖意和药味,萦绕在她鼻尖。

眼前的场景如潮水般退去,她最后来得及看去的一眼,只有那乞丐眨眼间变化的背影。

四肢完好,长身玉立。红衣烈烈似火,青丝于罡风中狂舞如藤蔓席卷,他立于一片黑暗之中,一手平举,自虚无之中蔓生出一簇丝线来。

那丝线急旋成形,化作了一把剑,落在了他的手心。

“胜负见分。”那少年冷笑,“你还不出来受死?”

第113章 赌局

此处无天无地, 无上无下,不过是蔓延的黑暗,与混沌未开的沉寂。

破碎的石碑慢慢地动了起来, 重组成了那诡谲的猴首,飘在空中,像个模样古怪的灯笼。

“那女子身世悲惨, 本是最不该自破幻境之人。”猴首缓缓开口, “没曾想……竟是这般固执。”

杨心问虽用蛛网成了剑, 却并未杀来。他将剑插在一旁, 自己盘腿坐下,那猴首愈近,也不见他警惕, 不过笑道:“常采薇既醒, 你当年挟持的百人心魄如今已悉数在我手上,前辈,不如还是束手就擒吧。”

猴首两耳伸长,竟是变成了两只手臂, 撑在了身侧:“不忙。”

“如何不忙。”杨心问语气关切道,“梁州以南的万般仙众心魄都已在我手, 前辈又被我……塑成了这幅尊荣, 再耗下去, 我怕前辈真要记不得自己原来的形貌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二指点地, 地上随即便出现了两个酒盏, 他略一推去, 其中一盏便移至猴首前。

酒水在盏中晃荡, 而后渐平, 倒映出猴首的模样。

“当年你刚进来时,我也请你喝过一杯酒。”

“不错。”

猴首道:“你不愿喝我给的东西,被我操控的梦中人硬灌了下去。”

杨心问点头:“随即你将我双手双脚埋于地下,以絮被裹上,再多次浇沃沸汤,随即从我身上剜下肉来,在火上烤炙。我那时见识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样,直到几日前看到教众梦中大摆筵席时才知道,世上还有驴炙这种新鲜玩意儿。”

“如今你送我这杯酒。”猴首道,“可是也想尝尝驴炙的滋味?”

杨心问便笑:“只是一杯酒罢了。”

二人一时静默。随即周遭黑天顿碎,珠玉锒铛落地之声四起,人语渐起。

不过眨眼的时间,他们便置身一酒楼之中。

云鬓倩影往来声色,脂粉熏香的气味压了那盏中小酒的烈。

杨心问抬眼看去,梦主端坐二楼,楼上虽垂了帘,外人窥不见,可挡不到杨心问的眼,只见他怀中搂着两个美人,两只细长的眼跟眉毛分不出主次,正垂涎地盯着楼下弹琴献艺的女子。

楼间往来的姑娘大多貌美,台上的琴音也算动听,手边木桌桌面干净,楠木所成,有些做旧的工艺以附庸风雅,想来是家迎贵客的青楼。

那梦主布衣打扮,可怀里美人容颜极盛,寻的又是二楼最僻静的雅座,显然是有意遮掩。

“谈话便谈话。”杨心问收了视线,看向面前缩小成拳头大小的猴首像,“我是正经人,不来这种地方。”

“正经人便该有正经的胜负。”猴首道,“如今你我形势焦灼,无论是你吞了我,还是我吞了你,都是不易。”

杨心问一哂:“前辈说笑,当初我被你玩弄于鼓掌,眼下却已与你二分蛛网,不出三年,我必吞你。”

他说得语气和缓,没有半分虚张声势。

“那道驴炙之后你没能逼疯我,便已没了胜机可言。”杨心问将盏中酒饮尽,“你我的肉身皆在雾淩峰内。我的肉身有人时时照料,喂我人血精气,你的肉身虽也不死,可生生饿了这三年,眼下已虚弱至极,骨血既疲,你的心魄又还能撑多久。”

“如今说要与我正经分胜负。”他向无首猴亮了杯,“你配吗。”

窗外寒风吹来,吹得他们身侧的珠帘摇曳,撞出脆响,猴首相被吹倒,轱辘两下碰到了窗框。

“你说得不错。”无首猴叹息道,“三年——甚至更短,我的心魄迟早碎在你手上。”

他略微一顿:“只是我若执意负隅顽抗,三年,你又等得起吗?”

杨心问面色不动,拨弄着酒盏:“虽说我正值青春年少,确实不愿与你这个老东西浪费大好年华,但为了确实地把你弄死,我还是能忍耐一二的。”

人声渐躁,那弹琴的姑娘已起身,换了个手抱琵琶的蒙面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身姿婀娜,面纱上的一对杏眼清扫下众,便已秋波暗渡,撩拨得人移不开眼。

却见二楼那人一时看愣了,接着猛地起身,把腿上两个姑娘尽数摔落在了地上,转头就跑了。

杨心问微微皱了眉,梦主的心绪不平,他身处其中亦能感到。

“你心性绝非常人能及,又有人时时喂养你的骨血,说来确实是不急的。”那无首猴哪怕如今这幅糗样,也能兀自平和道,“只是民间因天座莲枯萎,邪祟大妖愈发猖獗,临渊一剑李正德却在年初频频闭关。”

杨心问转着盏的手指轻敲着瓷壁。

“虽然你在年中便已夺了浮图岭一代的教众心魄,之后的事我无从得知,但想来李正德的离魂之症愈发频繁,岳华兰的骨血,恐怕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还能等,三年与你不过弹指一挥间。”无首猴寒声道,“可你的师兄还等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