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217)
这陈安道是邵长泽确实见过的人,若是贸然杀了,怕是对解梦有所影响;可若是不杀,留着却也总是个祸患,眼下陈安道不认得他还好,若是认出来了,叫死猴子摸清了他们二人相处时陈安道的行事,那更是天大的麻烦。
他尚在犹豫,那边邵长泽却已把心一横,只见他振袖行礼,对着陈安道和白晚岚说:“此人死状诡异,与季左知一案颇多相似,其中必有妖邪作乱!监正大人,妖邪不平,京城百姓何以安居啊!”
邵长泽说着,眼角泛泪,枯瘦的双手在寒风里发抖,似叫覆雪压顶的枯枝。
司晨怒道:“你如何就一口咬定是妖邪作祟!”
“季左知的尸首被穿在蕊合楼的飞檐之上,那样的地方,寻常人怎可能瞒过巡夜的提灯士和差役背着个尸体上去?这人的尸首上又见巨兽撕咬之状,京中又何来这等大小的畜生?”邵长泽梗着脖子,据理力争,又指向那边兀自琢磨的杨心问,“而且昨夜那位小兄弟也在,他分明也说有邪魔气在那尸体上的!”
他说得大声,周围旁观的百姓也听得清楚,此言一出,四下俱静,几十双眼纷纷看向杨心问。
杨心问坦然地受了,迎着陈安道那瞧不出情绪的眼回望过去,应道:“不错,属下确实察觉到了。”
“你、你——简直胡言乱语!”方司晨指着他,“你一个涛涌境的地属提灯士,你能看出什么邪魔气!”
杨心问无所谓:“自然是天赋异禀。”
“你——”
正在此时,却见那马车忽然动了一下。
那动静不大,但也足够在这剑拔弩张之时惹人注目了。杨心问抬眼看去,便见那帘子又晃了晃,隐约窥见里头竟还有个人影。
邵长泽也看到了,愣愣道:“车上可还有贵人?”
陈安道转身,借着马凳站到了马车的窗边,探身进去不知在做什么。杨心问正觉诡异,便听白晚岚冷哼道:“是他那美娇娘又在犯病。”
周遭人多,风又大,杨心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早跟他说办正事儿别把人带出来,不听,非要带在身边。”白晚岚嗤笑,“搞得像有人会跟他抢样的。”
仙家的事儿邵长泽不敢瞎打听,只讷讷得应了。马车很快便安静了下来,陈安道走了回来,略表歉意,而后对白晚岚低声说了些什么。
白晚岚惯例地“啧”了一声,随后道:“既然你们都有话说,那一会儿便在我府上一聚,畅所欲言——你,你,还有你——对,就你,跟上来。”
杨心问也被点到,只是慢了半拍才抬起头,这样显得他似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呆样。
“听到没?”白晚岚皱眉道,“回话。”
本就暗沉的天色这时飘下来些雪来,细白的新雪轻落在枝丫屋檐之上,也飘在他视线之间。
雪粒碰到了杨心问早就被冻麻的手,刺痛传来,竟一时分不出是烫还是冷。
他回过了神,答了句“是”,随后便垂了眼,安静地立在一旁。
方司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杨心问靠头皮感觉到的。
这些人里确实属他官职最小,年纪最轻。
他落在了最后面跟上,混成了浆糊样的脑子慢慢地抽出了些念头来。
比如陈安道为何不忙着查案,而要叫他们入府一叙。
比如那司晨为何将显而易见的妖乱推到人身上。
比如这尸首到底为什么还不收殓。
比如眼下这梦究竟是邵长泽何时的记忆。
再比如,陈安道已经成亲了的事儿是真是假。
……最后那件不算,他不寻思些没影的事。
一群人浩浩荡荡入了府,杨心问也是第一次从正门进来。陈安道那娘子病得不轻,走路的时候同手同脚的,似乎浑身都不听使唤,长纱盖着斗笠,从头遮到了脚,一点风都吹不到。
个头倒是高,瞧着比陈安道还高上一些。
杨心问冷冷地扫了眼,陈安道一直扶着他那高大娘子的小臂,过门槛时还要侧耳轻念一句,像是怕人没长眼给摔了。
白晚岚领着他们穿过萧瑟无比的前院前厅,打帘进了屋里。他是真不讲究,客人不往厅里带反而带进屋里,屋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东西,人人都得席地而坐,连个软枕都匀不出来。
那天晚上杨心问还觉得奇怪,眼下看来,这白晚岚基本就把这当做给他养灵兽的牛棚。偌大个监□□邸连个扫地的仆人都没有,就这表面的干净估计也是用什么乱七八糟的符纸弄得。
一群人各怀心事,待陈安道送了他娘子进内院又回来后,邵长泽便已迫不及待,将昨日与白晚岚说过的事又向陈安道复述了一遍。
“两具尸身具有古怪,凶邪异常。除了妖兽,还能是什么。”邵长泽捶胸顿足,涕泗横流道,“还望仙师恤我凡民无力,救我等于水火啊。”
他这把年纪,眼泪说掉就掉,一天下来哭好几回了。外头滴水成冰,他哭两下眼疼,室内起了火诀,他便哭得肆无忌惮,像是眼睛太小,兜不住眼泪样的流。
陈安道温声道:“大人体恤民生多艰,晚辈感佩交并。只是眼下连那第二位死者的身份都尚未查清,便言驱邪,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第118章 花间巷
邵长泽说:“那蕊合楼里就有一个叫笙离的妖女, 季左知死在蕊合楼上,此事与她决计脱不了干系。仙师不如先将那妖女拿下,审上一审, 必有所得啊。”
“有无所得,邵大人嘴皮子一张一合,便有论断了?”那司晨乃是兴浪前期的境界, 寻常朝臣他都已不太放在眼里, 反而觉得这一介凡民在教陈家家主做事简直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