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248)
提及三年前的事儿,那姓唐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果然是他。
杨心问看着他神色,心下已笃定,这人便是霁凌峰上和司仙台勾结的唐氏男子。
当年他们就没说过话,更谈不上相熟,可杨心问却有些怪异的熟悉感,霁凌峰上的种种在他眼前翻涌,临门一脚的恍然大悟就在咫尺之间。
今时禅宗、唐氏男子、司仙台神使……
为何这些总是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
“秦世人,你这是威胁谁呢!”姓唐的喝道,“当年司仙台是为了捉拿杀害圣女的犯人才上的山,事急从权,不曾提前知会,和阳关教撞上纯属巧合,你胆敢在这无端攀咬!”
那老头闻言便笑:“这司仙台的案底尚白纸黑字地在五家里记着呢,唐公子便是急着翻案,在咱们这儿明察所前叫冤可是没用的,要翻,得上那五家去问。”
唐姓男子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朝那金莲面递眼色。
金莲面仿佛一无所知,从刚刚那一掌后,便跟个柱子样的立在那儿。
“……行,司仙台的你不让进,我总能进去看看吧。在京城闹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千机营的参将,看看那蕊合楼里的妖兽,你总不至于还要拦我吧。”
秦世人笑眯眯的,并起两指虚空点点:“有手谕便能进。”
“若我今日非要进呢?”
“事涉妖鬼,唐大人一介凡躯,还是别硬闯了吧。”
姓唐的面上已挂不住了,杨心问却是微微眯眼,瞧见那姓唐的指间摆了两下,随即退后一步。
便见凌空一指如长虹贯日,破风卷云声未至,雪尘四起,那金莲面已是二指注灵,朝着整座楼劈砍而来!
秦世人不防他竟这般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现出惊诧来,随即横杖一挡,四个禁制骤然流转在一处,悍然接下了这记巨啸神威的一击。
一时雪雾四散,罡风凌然,周遭的行人大多都吓傻了,立在原地,不知跑也不知躲,连方才发生了什么也闹不明白。
“印山掌!”秦世人喝道,“京畿重地,人来往往,你敢!”
其余的神使也要动手,却听印山掌一喝:“你们今日不得动手!此事皆我一人所为!”
“我负罪名三载有余。”印山掌缓缓开口,两手当胸合拍,眉间元神现,五指反扣成小山状,朝着明察所压来,“我今日来,便没想着活着离开。”
秦世人手中拄拐再转,这次却是从手杖两头同时转出了人头来,两颗人头一男一女,为上者号啕大哭,为下者仰天大笑,急转间哭笑声交错不停,便成一道悲哭哂笑魔音阵来,旁人无不掩耳后撤,那姓唐的更是转身便逃。
印山掌沉静道:“交出那群妖兽。”
秦世人朗笑:“拿手谕来!”
五指与魔音阵骤然相接,余威磅礴可至千里,一旁的提灯士仓促间已列好了阵,两道阖天,三道土墙已拔地而起,将明察所罩得严严实实,却还是叫这动静击破了两道土墙。
“再起!再起!”那浓眉大眼的提灯士急喝着,“全灌进去!灵力不够便去取铃铛!巨啸境的没那么好挡——监侯!收着点!”
“收不了!”秦世人踏着五行罡步向前,“那可是金莲九座,你当老头我打得松快?”
言语间那印山掌又是胸前拍掌,这次却是两掌朝向相反,再分开时,便见掌间又现两掌,掌内再生……层层叠叠的巴掌在他身前罗列,串成一条长链来,每个手掌都摆着不同的手印。
只听印山掌一声暴喝,那千掌纷飞,各占一角,一时摆出了十几种卦象来。
火阵水阵地刀阵破邪阵……嘶,剩下的认不出来了——秦世人咬牙摇头:“你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阵法学得比绣花针还细!叫人窝火!”
印山掌不睬他的挑衅,兀自推掌而来。
先是怒浪金涛,磅礴天水汹涌,以水淹陈塘关的气势冲来——秦世人拐上男首大哭,饕餮牛饮般将那水吞进肚里;又见火光烈焰,阵里火龙咆哮而来,秦世人再转拐半周,那女首哈哈大笑,嘴里涌出方才吞进的水,浇灭了那气势汹汹的火龙。
水火相交,蒸气滚得周围一阵鬼哭狼嚎。
浓眉大眼的提灯士惨叫道:“监侯!您提前打个招呼啊!烫死我们了!”
“这不还能嚷嚷吗!”秦世人半点不敢分神,下一刻便见周遭一黑,尚未想起这又是哪门子的阵,心里已警铃大作,大喊道,“快退!”
他说着自己也滚身进了屋,再抬手时,天外而来的巨石从脾土落石阵中天火流星般下坠,秦世人已抡棍要挡,谁知此时那周遭的黑幕骤然散开,日光直入,眯了他的眼。
那巨石便在此刻现了真形——竟是两块石头前后相缀,秦世人抡碎了一块,才发现了那另一块冲着楼身而去!
此时再调度禁制已来不及了!
秦世人一声怒吼,飞身便去,企图以身相挡,可又哪里追得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鸾忽然大吼:“给我停下!”
所有人具是一愣,那印山掌也动容了一瞬,将视线自唐鸾身上扫过,随即两掌一分,阵法连着那巨石一同消散,无影无踪。
谁知下一刻,那唐鸾又走上前来,抓起秦世人一把老手,又急又怒地揉搓着:“你怎么来这了,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此景怎一个悚然了得。
“监、监侯……”提灯士无不骇然,“您、您和唐唐唐唐大人……私、私交甚笃啊……”
秦世人这把岁数头回遭人轻薄,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在那唐鸾下一刻便已回过神来,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抓着的手,又看了看秦世人,又看了看手,又看了看秦世人——终于松了手,后退两步,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