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250)
一旁两个提灯士的剑鞘尚在轻颤,两道剑光便已经笼上了印山掌和唐鸾的颈上。
唐鸾根本无从反应,他只觉得眼前忽而落下了一片阴影,随后印山掌猛地甩头,将将避过了那一道朝着他脖颈削来的长剑,却还是被剑锋割开了面具。
那面具尚未落地,唐鸾便被印山掌当胸一踹,直直往后飞,撞在了土墙上。
他立时胸中一窒,偏头咳出血来,可那地上的影子又多出了一块。
唐鸾茫茫抬头,土墙上蹲着一人,孩子般稚气的姿势探头往下看着。
杨心问背着光,眉骨在眼上落下了深深的阴翳,垂落的长发叫北风席卷,精怪般荡在那没有丝毫温度的脸上。
“我方才好像听到你说要杀谁。”杨心问认真道,“太远了,没听清。”
“我不是……”
“无妨。”那雪中索命的精怪却已急坠下来,翻飞的袖袍里露出一点寒芒,仿佛眼里该有的光亮都注入了那剑尖中,“你不必解释。”
唐鸾在那瞬息间竟得以评鉴自己的平生,着实是乏善可陈,到最后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只庆幸那讨债鬼今日没跟出来。
“锵!”
悲喜杖千钧一发之际与那长剑相接,杨心问尚不停手,扭头一看那秦世人——秦世人脑海之中霎时鬼怪丛生,万千尸骨将他层层叠叠地盖住,虽只入幻象一瞬,可杨心问已挑飞了他的手杖,反手再刺。
可是碍他事的人太多,印山掌已推掌蓄力,七道掌印飞来,道道杀机,杨心问不躲,剑势不停,似是根本不把这巨啸境的杀招放在眼里。
秦世人眼见无法,一时不知自己该帮哪边!
“呱!”
一声蛙鸣,杨心问周身一阵湿热,视野受阻,他的剑之所指不见了,朝他轰来的七道掌印也不见了。
浑然不觉冬季寒冷,他身上滑腻又温热。
“呱呱!”
吃下七掌的青趾蛙愤怒地叫了两声,才把杨心问吐了出来。
随即又缩成一小只,蹦跳着往楼里去了。
众人的视线追着它去,便见它跳过了长板凳,又一个飞扑,落在了陈安道探出狐裘的手上,又被他收回了怀里。
看清来人,诸位的脸上各有各的好看。
“杨心问。”陈安道收好了那蛙,抬眼对杨心问说,“过来。”
杨心问转过头,浑然不知自己以一个何等惊悚的角度看了眼唐鸾,随即提着剑走了过去。
唐鸾险些吓得尿裤子,可天生胆儿大,今日是死也绝不叫旁人死得松快:“陈仙师,浮图盟约可是您亲拟的,今日你师弟对着我一介凡人赶尽杀绝,您看着,该判什么罪?”
秦世人闻言忙道:“小仙师方才是为了护住明察所才出的手!这些人挑衅在先,仙师不要听他信口雌黄!”
“那又如何?”唐鸾冷道,“我便是说得再难听,也不是你们对我动刀动枪的理由!”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后生!”秦世人当街一口痰出来,“你伙同印山掌劈楼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楼里的凡人呢!”
陈安道没有理他们,只是看着杨心问跨过长凳来站在他身前。
杨心问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眼里结着层霜,似还在想如何杀了那唐鸾。
他不说,陈安道也不问,只是伸出手掐住杨心问的下巴,上下左右细看了一番,见并未受伤,方松了口气,轻声道:“你偷上二楼的事,我回头再与你算帐。”
随后转向屋外的一干人等。
秦世人与唐鸾还在对骂,陈安道先看了眼那蠢蠢欲动的印山掌,后又看向了一众的提灯士,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了唐鸾身上。
“千机营参将亲至,不知有何贵干?”
唐鸾听他话头,便像是想把方才的事轻轻揭过,立马咬住不放:“我为什么来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刚才差点被仙师的师弟砍了脑袋!仙师是想当此事没发生吗!”
陈安道合了合眼,似是不忍落。
“陈仙师贵为当今仙盟首尊,想来是不愿此事外传的。”唐鸾道,“当年明察所落成离不了我和太子殿下,我与你也算有些交情,如今你独断专行,连师弟都教养得这般狠毒,我也不与你计较,将那些妖兽悉数交出来,此事我便揭过,绝不外传!”
秦世人怒道:“你果然就是冲着那群妖兽来的!装也不装一下!”
唐鸾就那么赖在地上,一幅泼皮模样,抖着腿道:“不错,是又如何?陈安道,你今日若是不将那群妖□□出来,我现在就往自己肩上砍一刀,到三金大街上说这是被您那师弟砍的!”
秦世人:“你——”
唐鸾便笑:“我?”
陈安道将那长凳移开,慢慢地走了过来。印山掌正要动作,杨心问抬眼间杀意乍现,陈安道却只是朝着印山掌抬起了手,露出了他渗血的指间。
印山掌忙退两步——陈安道的阵法可以以血虚空成阵,在生效之前根本无从揣摩是何种阵,如何解,他如临大敌,周遭神使具是戒备,可许久不见动静,那陈安道却已经走到了唐鸾面前。
唐鸾下意识瑟缩一下,犹自梗着脖子,无赖道:“陈仙师,想好了吗,那群妖兽对你来说并无意义,给了我,你这明察所也能安静些。”
陈安道居高临下地看他,半晌道:“唐大人方才说,要去三金大街上,说我师弟砍了你。”
唐鸾晃晃脑袋:“不错。”
“砍了哪里?”
唐鸾转了转肩,挑眉道:“就这儿。”
陈安道的视线移到了他的肩上,随即点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