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280)
衡阳公闻言一骇,忙打圆场:“四皇子殿下,仙家本就没这个礼,陈仙师以往是太过客气了!”
“是吗,可听说仙师对着我父皇的轿撵,可尚且会振袖行礼。”四皇子微微弯腰,深凹的眼眶里那双眼显得格外阴鹜,“我不免好奇,你对着我皇兄,又会不会行礼?”
他瘦削得有如一具骸骨,骷髅一般的脑袋悬在陈安道近在咫尺的地方,身上飘着股呛人的异香。
陈安道轻轻阖眼一笑:“往日里,在下与张家算得上是合作的朋友,执平辈礼,是敬意。如今二位皇子主意太大,合作难以为继,你我便再无敬意可言,我为何要礼你,又为何要礼你皇兄?”
四皇子正要开口,一柄剑鞘横在他面前。
他转头看去,杨心问懒懒道:“说话便说话,凑这么近干什么,退后点。”
“你便是传闻中的雾淩峰三弟子?”四皇子顺着那剑鞘一路往上看,目光在杨心问的脸上扫来扫去,“生成这样,你是魔修还是正经修士?”
衡阳公汗如雨下,几乎是咬牙道:“四皇子殿下向来……这般风趣幽默,二位仙师不要见怪。”
杨心问歪过脑袋:“怎么,我生得有碍观瞻?”
“像妖怪,话本里的精怪便生成你这样。”四皇子说着回头看了看陈安道,“陈仙师那样的,便像故事里要先受你诱惑,共你沉沦,最后幡然醒悟斩了你的修士。”
衡阳公:“殿下!”
“嚷什么嚷!”四皇子忽然大喊大叫,跺地高举双手道,“皇兄为何还不来!皇兄呢!父皇呢!”
他本就瘦得形如骸骨,白袍挂在他身上有如招魂幡一般迎风狂舞,这样一动起来,便更显得诡异,简直像个返魂的亡灵。
叫着叫着,他又突然没了气力般,意兴阑珊地坐在一旁的连椅上,自袖中掏出一叠纸来拆开,将纸上的玄黄、丹朱小丸倒进嘴中。吃了这些,他躺在了长椅上,似是丝毫不觉得那椅子上的覆雪寒冷,满脸餍足,有种入土为安的恬静。
他闹完了,四下却一片惨淡。尤其是衡阳公,脸都快绿了,不住打量着杨心问和陈安道的神色。
杨心问倒是没从这位四皇子身上嗅到多少威胁,不太拿他当回事,只是觉得好笑,便弯下身在陈安道耳边说:“这人灵脉不通,还乱吃些魔修才吃的药,成不了魔也修不了仙,徒然被那丹药中的东西毒成这般德行,皇子是这副模样,我真好奇这破皇室还能撑多久。”
他笑完没听见回应,转头去看陈安道。
陈安道的确没在笑。
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叫垂落的鸦睫盖住,愈发显得幽深。与虹膜的颜色几乎分不开的一点瞳孔里,倒映着那四皇子宛如尸身般的躺姿。
杨心问看不见那眼里的半点情绪,更瞧不出这张脸上有任何表情,却福至心灵地轻道:“看什么呢,那癫子有什么好看的?”
“……嗯。”陈安道收回了视线,但面色依旧如粘了假面般毫无波澜。
“师兄。”杨心问捂着胸口心花怒放,“你怎么生气了?”
陈安道的眼飘到一旁去了:“这般疯癫,难继大统。哪怕是傀儡皇帝,也不能叫这这种嗜毒成性的狂人来当。”
杨心问委屈道:“就这样?”
陈安道的眼又飘过一边。
杨心问追着他的目光打转。
望着眼前这张脸,陈安道到底缓和了些许,须臾将乌木杖横在了腿上,微微前倾,在杨心问耳边道:“他敢咒你。”
“嗯嗯,然后呢?”
“我——”
“太子殿下!”
杨心问狠狠地扭头“啧”了一声,便见唐鸾又朝着桥面叩首:“恭候多时!”
一道天青色的身影自岸边缓步而来,躺在亭边椅上的四皇子慢慢睁开眼坐了起来,毫不掩饰敌意地朝那人挑衅道:“太子殿下可真是贵人事忙,要我们这么些人等你一个。”
那缓步而来的中年男子瞧着四十左右,举手投足带着些清贵儒雅,身着素色常服,不见半点矜傲,反倒像是个道人下山,来湖畔踏青。
“太子……倒是瞧着人模狗样的。”杨心问咬牙切齿的,一边磨着后槽牙一边嘀咕,“可这一身的魔气,寻常邪修可到不了这程度。”
第154章 冰棺
陈安道问:“邪修?”
杨心问转头:“怎么, 你竟不知道?”
陈安道沉吟片刻,随后笃定地摇头道:“至少半年前见他,他绝不是什么邪修。”
“这便怪了, 他周身的魔气绝非半年内能修成的。”杨心问嘀咕两声,“真是一堆妖魔鬼怪。”
“鬼怪”和“妖魔”显然十分不对付。四皇子张玢迎着太子张珣而去,在杨心问眼里就宛如白骨精朝着牛魔王走过去, 说不上多么可怖, 但着实叫人想叫个降妖除魔的来。
“父皇临时有事召我, 故而来迟了些。”太子对他那张牙舞爪的弟弟不见多少敌意, 也不见多少亲昵,只是如常般走过来,又以差不多的神情向众人一一问候。
就连对初次见面的杨心问, 他也不见奇异神色, 只多加了一句“久仰大名”。
众人入席,围坐在围炉边。
全智的茶已沏好,一一倒进了众人的杯中。
天寒地冻,湖心风急, 白梅香气袅袅,热雾成绦, 好一壶白梅青果花茶, 竟是没有一人端起来喝。
只有全智端起来抿了一口, 也不在乎给一桌的人白泡, 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了一声。
“这茶是好茶。”四皇子端起来闻了闻, 又看向太子, “皇兄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