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286)
张珣抬眼看来,见花儿姐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须臾摇头道:“看来在座的便本宫一人蒙在鼓里,惭愧,惭愧。”
衡阳公忙讨好道:“太子莫慌,臣也一无所知啊!”
亭中白雾缭绕,桂花香与白梅香煮在了一块,连火药的气味都压下了不少。陈安道碰了碰袖中的纸人,依旧没得到回应,抬眼望向另一边的阖天。
若是悯怀阵,或许张玢的目的不在肉身,而在魂魄,他以信号烟花令他潜伏在忘甘寺的死士自杀,而后魂灵归他所用。
陈安道丝毫不觉得这些邪魔能胜过杨心问,可那人不过是稍一焦躁,便将自己的指头咬了下来,若无人看着,又会有怎样的惊人之举。
明年三月之后,谁能叫杨心问学着爱重自己?
陈安道将杯中的花瓣吹开:“此事并无证据,一切都不过推敲。那两人已再答不上话,明察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推断。”
“所以咬死那些人都是笙离?”徐照问道,“若是如此,明察所竟此时才查到,未免也太慢了。”
陈安道说,“在下以为,这几人应当都不是被咬死的。”
“为何?”
“因为咬死的动静太大,出血也多,顾小六和笙离在京中都不算自由,没有自己的私宅能掩人耳目地做这些事,再加上若是现出妖相,还有可能被明察所的灵犬找出来。他们的目的只是用妖兽来挑起恐慌和注意,没有做到这一步的必要。”
张珣沉吟片刻,不解道:“可若是如此,他们哪里来的妖兽?”
“并非只有妖兽能咬下这种口子。”陈安道说,“若是尸体,灵兽也可以。”
徐照抚掌道:“不错,灵兽也可以,可京中持有这么大只灵兽的,只有你们明察所。”
陈安道点头,似是没听出徐照口中的讥讽之意:“顾小六本就是明察所的提灯士,要出入灵兽校场不难,哪怕是背个尸体进去,劝诱灵兽将其咬断,也并非难事。”
“虽尚不知这三人遇害的场所,但案件发生都是宵禁之时,顾小六可以以提灯士的身份在街上行走,笙离在血气弥漫的蕊合楼中杀人也很容易。这两人大概便是笙离杀人,顾小六处理尸体,联手作下这两件惊天大案。”
衡阳公在凳子底下听得津津有味,闻言却是一愣,随即探出个头道:“两件?”
似是隐隐感到了什么,唐凤转头看向了唐鸾。
不知怎的,她想起那天他们一起出宫,她问唐鸾要不要趁乱跑了算了。
她哥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季左知,官拜左都御史,与邵长泽曾同赴翰林院修《正端大典》。两人都从那大典中察觉到了不对,可这么多年都隐而不发,想来是并不打算将此事公诸于众的。尤其是季左知,此事有他家里的手笔,恐怕他在修史之前便已有所察觉,绝不可能有意泄漏。”陈安道以指节扣了扣杯子,“这两人都是大官,备受瞩目,又是当时修典之情之人却对着百万人命视若无睹,视作共犯也未尝不可。”
“但唐轩意不一样。”
“他凭自己的才学发现了古怪之处,可他不过是个无官无名的小人物。将他杀了再抛尸街头,反而容易扰乱明察所调查的方向,以为这是一起针对官宦人家的随机杀人。”
陈安道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来,轻轻摊在了茶案边。
“这是笙离从前的一首琵琶曲听录下来的谱子。”陈安道伸手将折痕抚平,“我师弟说,他在唐轩意的寝屋之中,见到过一模一样的工尺谱。”
唐凤闻言喃喃道:“那傻小子……除却读史,确实也好乐声……”
张珣拿起了那张谱子细看,不曾留意纸页背后的一层小字剥落下来,串成了一条线,自他指尖钻进了他的衣袖中。
“顾小六,笙离,唐轩意。”陈安道缓缓抬眼,双手拢进袖中,平和地看向波澜不惊的花儿姐,随后又看向面色苍白的唐鸾,“若我没猜错,这三人应当是志同道合的义士,目的便是向世人揭开那百万人命的惨案真相。”
“只可惜他们在遇到此等大事之时,都下意识地向自己最信任的长者求援。”
寒风泠冽,吹得亭中炉火摇曳。
那星点的火,如何能烧尽这漫长寒冷的隆冬?
陈安道将冻僵的手捂在火边,看那火苗在他指间明灭。
“顾小六本是万般仙众,求问教首无首猴,无首猴却诱他入局,用性命来坑害我师弟。笙离向素音求助——也就是你,花儿姐,你推波助澜,想促使明察所和司仙台缠斗,互相消耗。”
“而唐轩意……”陈安道顿了顿,半晌摇头道,“他最敬仰又信任的不是当主事的父亲,也不是他宽和温婉的母亲。”
一滴冷汗顺着唐鸾额角流下,他浑身冷得发抖,或许是因为方才端枪端了太久,两日前的肩伤似在此时发作了。
那日伤他肩膀的人,此时又坐在他面前,言为刀,辞为刃。
“而是在千机营掌兵,官拜参将,当朝太子手下第一能人的叔叔。”
陈安道一字一句道:“唐大人,捅向那双对你信任至极的眼时,手感可有不同?”
第157章 人质
盲视观心, 杨心问并不知道今时禅宗的秃驴们是如何参悟这古怪的心法的,也不知道那些秃驴们用这套心法时,是不是也与他一般头疼欲裂。
或许是因为这是第三次, 到底适应了些,晕归晕,总算不至于作呕。
杨心问睁眼便见周遭充斥着各种各样诡谲之物, 有的像魂魄, 有的像桌椅, 迷茫间他好像站在一座宫殿里, 殿内宽广奢华,琅琊玉屏,黑羊毛氍毹, 还有几个身着薄纱的女子穿行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