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335)
杨心问回想起在岁虚阵里见到的季闲,倒是不知道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玩意儿还有什么可怕的。
辰时一刻,季闲姗姗来迟。
在临渊宗的这一代长老里,季闲是唯一一个摸到了静水境的人,如若说兴浪境圆满和巨啸境之间隔着鸿沟,那巨啸境圆满和静水境之间便有如隔着天堑,他能摸到静水境,哪怕还未完全突破,都已有资格被称作“大能”。
饶是如此,那张脸上不见半分意气风发,五十来岁的模样,长而白的胡须和眉毛并不打理,极污糟地打卷、盘结,分明还没到伛偻的年纪,却始终佝偻着脊背,远看便像个小老头子,一双眼藏在眉毛下,由始至终都看着地面,没抬起来过。
他不仅和二十多年前的“白衣送葬,一剑断三秋”的季闲看起来毫不相干,甚至相比三年前也肉眼可见得落魄污糟起来。
他来了之后并未说话,而是对着静默的人群摆了摆手。
众人连忙列队排好,姚垣慕领着杨心问和自己一起站在了最后面。
“咱们藏后面一点。”姚垣慕心存侥幸,“这样动作跟不上,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和他一般想法的显然不只一个,后排人满为患,且每个人都想往后挤。本来站在后面的又被挤到前面,立马又往后钻,钻来钻去的,个个都快在天矩宫门前挤成大饼了。
杨心问跟着挤了一阵就不挤了,姚垣慕因为太过圆润也实在挤不进去,最后两人努力一阵,还是站在了第二排,季闲稍稍抬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姚垣慕愁眉苦脸的,看着比自己没练剑还要伤心。
好巧不巧,前头站着的就是姚业同和方崚和,这两人方才便没有往后挤,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了第一排,显然是对武演很有信心。
发现他们站在后面,还回头冲他笑道:“二位怎么不去后面挤了。”
姚垣慕格外不想叫这两人在杨心问面前显着,他手心冒汗,在裤腿上擦擦,语气不善道:“跟、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两人闻言一愣,倒是头回听姚垣慕这么说话。
“你这是什么语气?”方崚和冷笑道,“找着靠山了不起啊?我都查过了,你那靠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出身,星纪长老一时心软带上山的而已。”
姚业同皱眉:“垣慕,我们同族出身,我只是关心你的课业而已,你为何这样与我说话?”
“我是叫我师兄带上山的。”杨心问纠正道,“上了山两三天都没见着我师父呢。”
那两人不明白他纠正的意义所在,只有姚垣慕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哥你真是……”
“你们俩练剑练得怎么样?”杨心问开口问道,他语气平常,竟带着点过问小辈功课的口吻,“看你们站那么前,应该挺有信心的吧。”
方崚和一点就炸:“废话,不然跟你们一样耗子钻洞样的往后钻?”
杨心问说:“真的练得不错吗?一会儿演练不会突然忘招?”
姚业同:“自然不会,不知杨道友是什么意思?”
“不会动作不到位?”
“你少来给我们施压!”方崚和暴躁道,“我们有的是真才实学,你再怎么施压我们也不会失误的!”
杨心问笑着点头:“那就好,我看你们那么爱叫别人给你们做功课,有些担心,练得好就行。”
“你——”
“崚和。”姚业同轻咳了一声,方崚和抬头,便见季闲站在他们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周遭不知何时都已经安静了下来,就属他大吵大闹得格外显眼。
方崚和登时脸色通红,立马把头埋了下去。
所幸季闲不爱多说话,没有叱责他。待安静下来后,他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了。
方崚和怀着满腔怒意,立刻抽出了剑来,以剑竖立左肩处,接着转腕起势。
他的确是练得很认真。大多的年轻修士都希望成为剑修,剑修的战斗能力是最强的,尤其是在一对一的单挑擂台上,剑修可谓无往而不利。
相比不起眼的符修、命修、医修,剑修无疑是最潇洒,最叫人憧憬的路数。
而且比起窝在书房看书,喜好在外活动也是大多少年人的习性。
方崚和入学宫三年来几乎从未自己抄过书,但却没有一日疏于练剑的,如今他已是兴浪境后期,比之同期的修士,确实已算是不错。
他动作行云流水,哪怕三心二意,依旧不见滞涩。
他一边运剑,一边偷瞄着季闲。
令他失望的是,诹訾长老并没有看他,那双浑浊的眼越过他往后看着,似乎后头那群歪瓜裂枣比他还要更值得一看。
方崚和这么想着,却察觉到了另一道视线。
他趁着背身的动作往后看,发现季闲不看他,那杨心问反倒是盯他盯得很紧。不仅盯得紧,而且手上的剑势流畅至极,每个动作都各有轻重缓急,出剑刚而直,压身低而柔,回刺隐蔽而曲度优美,分明是将这套剑法吃得格外透彻!
好啊,这人竟是在扮猪吃老虎!
方崚和心中急怒,脑中一片空白,下个旋身侧劈的动作竟是一下没接上。
便见杨心问的动作却也在此时忽然一滞!
方崚和还没回神,就听杨心问轻轻“啧”了一声,露出了有些许鄙夷的神情,目光一转,落在了他旁边的姚业同身上,侧劈的动作立马跟上,那凝滞一瞬的剑势已油然续上,与姚业同的动作完全同步,甚至更到位,更优美。
他在模我们的剑法!
方崚和全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