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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问道(387)

作者: 黄金乡 阅读记录

杨心问的浑身萦绕着一股暗沉的黑,如轻柔的雾,又像在水中晕染的墨,眉心鲜红的骸骨剑意似一抹朱砂,愈发衬得额前的碎发乌黑,妖冶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了叶珉,那魔气半分不收敛,反而是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丢了脑袋,你如何保我?”

叶珉摇摇头:“你总不能此时杀我。”

“有何不可。”

“因为如今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对你们的。”叶珉真挚道,“如今师父已死,你们对我已毫无威胁,那你们便是我最可怜可爱不过的师弟,你又有何理由与我敌对?”

杨心问的眉眼舒缓:“我们这般可怜可爱,你做什么还关着他?快些把他放出来,我们师兄弟四人从此相依为命,永不分离。”

“不是我想关他。”叶珉叹气,“他顶着弑师的罪名,仙门留不得他。若非我出面将他关押,他又怎么活得成呢?”

“这怎么活不成?”杨心问说,“你承认是你做的,他不就能活了?”

叶珉闻言,用一种堪称慈爱的眼神看向杨心问,像是在宽容一个孩子的胡话。

“师父已经故世,往事多说无益。单论现在,哪怕我替安道顶罪,也不过叫你们更难做。”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在等杨心问问他为什么,可杨心问没看他,只是踏剑悬在石洞的窗边,居高临下地看他。

那是很孩子气的姿势,表情却不如以往那般漫不经心,带着点杨心问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倦意。

叶珉从那倦意里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这世间大抵只有两种人是自由的,一种是自私自利的人,全然不为他人着想,心中只有自己,自然了无杂念;另一种是全然忘怀自身之人,明白这世间正负盈亏总归是平衡的,人活得好,是善,魔祟活得好,也是善,脱离了庸俗的善恶,自然便能理解这世间从未有罪孽,也没有什么值得伤怀的逝去。

而这世间的苦痛,大多落在了这两种之间的人。

没法全然为自己活,也没法全然抛弃自己的一切,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庸人自扰,徒增苦痛。

他自己是前者,曾经以为杨心问也是前者,可是他错了。

他曾经以为陈安道是后者,想来是对的,陈安道对己身恨之入骨,于是推己及人,对这世间种种也并无喜爱,只剩负累,可惜却遇见了杨心问。

“如今你们活得这样艰难,我不忍你们再受蹉跎。”叶珉朝他伸手,“人世大乱,三元醮势在必行。若我去顶罪,将此事交于你们,你们对祭品下不了手,却又救不了世上千千万被邪祟残杀的人,选择本身已是惩罚,我这人虽不大靠谱,可究竟是你们的大师兄,没有把你们推出去的道理。”

他低下头,捻起一片被魔气抽去生机的黄芽,放在自己摊开的扇面上,随即朝着杨心问运气一扇。

清风拂过,杨心问伸手,抓住了那巽字送来的黄芽,只是张开手心再看时,那黄芽已再绿,嫩似娇儿的小指。

叶珉笑道:“待此事了结,你若有意,便带着安道走吧。那个小胖子若要跟,便也带上他,天高海阔,你们不必再囹于此地。”

第210章 领头羊

上一次对杨心问说类似的话的人, 是花儿姐。两人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语气、神态,看起来也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 杨心问并不了解花儿姐,对方把话说得有理有据,他便也姑且相信对方与自己利害一致。

可杨心问了解叶珉。

叶珉是那种说谎说到最后能把他自己都骗过去的人。

如果他当真觉得失去了李正德的他们已经毫无威胁, 陈安道就不会被五花大绑地关在里面。

三层禁制, 杨心问从中看不到半点“可怜可爱”的师兄弟情。

若非对已然心如死灰的陈安道依旧恐惧, 何至于用这三层禁制?若非担心他二人联手, 又为什么除去五感还要封了陈安道的口,叫他连与自己说话都不成?

最重要的事,温平章掀动战乱的时机也太过凑巧, 刚好就在师父死后, 就在这浮图岭,这其中若没有叶珉的手笔,杨心问能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

可是为什么?

掀起浮图岭的乱子,又让他带人下去把百姓救回山里, 对叶珉又有什么好处?

是想趁乱杀了他,还是为自己博个仁善的名头?

如果是前者, 那在他昏迷的时候下手不是更好?如果是后者, 那也未免太过大费周章, 修仙界向来强者为尊, 李正德身死, 李稜重伤闭关, 上官家和陈家被清算, 剩下的静水境圆满的高手几乎都是叶党, 他这般颠倒李正德身死的是非真相都无人能管, 还要什么名声名头?

二人两相对立,须臾,便有一个弟子踏剑飞来,在叶珉身侧恭敬道:“代宗主,共有一百三十三名弟子请缨下山,皆已记录在册。”

叶珉开口道:“未时一刻集合,三刻动身,叫七处禁制各派两个护法来,我再向他们交代开禁制的时辰。”

他顿了顿,又对杨心问说:“你怎么看?”

杨心问鼓掌,把手拍的啪啪响:“代宗主思虑周全,行事果决,心问听凭调令。”

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临到山脚集合时,杨心问却姗姗来迟,一百来号人等着他,各处禁制的护法也因迟迟没接到开山令而坐立难安。

此行凶多吉少,践行时便颇有肃杀悲壮之感。击鼓奏乐,焚香开坛,姚不闻领头誓师,人人捧碗豪饮,将烈酒与眼泪共饮而下,再浇在剑身上一挥,酒水若石涧飞泉,与鼓乐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