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音乐成为谈话的背景音,就连最亲密的人,也无法彻底接收阿里传递的情绪。
顾灯拉低帽檐,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史密斯起身给他调新的酒水,章离却摇头,说给顾灯气泡水就行。
“我要喝酒。”顾灯抬头说。
史密斯看章离,章离说:“他醉了,给他气泡水就行。”
顾灯看了眼章离,没再吭声。
史密斯带着气泡水回来,又和章离谈起了北极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油田开发计划的最新消息,两人态度都很悲观。油田开发会改变周围生态环境,破坏野生动物的栖息地。
从他们的对话中,顾灯逐渐得知章离正要做的事情。每年春季,阿拉斯加驯鹿群会从布鲁克斯山脉南麓出发,北迁至北极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年复一年,这样的迁徙已经存在了上万年。如果不受外力干预,可能还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现在,这条存在了上万年的驯鹿迁徙路线,就要因为油田开发而彻底消失。章离打算记录下这一族群的最后迁徙路径,刚才史密斯和章离讨论的就是这件事情。
顾灯抬头看向章离,意图从他冷漠的脸上发现情绪。可他表情依旧淡淡,和情绪饱满的史密斯相比,显得有些过分冷静。
可章离要去记录驯鹿迁徙。
这个工作既不挣钱,甚至还要耗费无数财力精力。更别提路途艰辛,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生命。
什么样的人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并且能够做出执行?顾灯有些疑惑地看向章离。
“怎么了?”章离问。
“这是你拍的?”顾灯看向海报上被石油染黑的北极熊母子。
史密斯好奇:“你怎么知道?”
顾灯:“直觉。”
史密斯又谈北极油田开发计划,这人身材壮得像熊,性格却多愁善感,泪点极低,絮絮叨叨地说如果不是工作和家庭,他也想和章离一起,见证这最后一次的大迁徙。
章离和他碰杯,将水一饮而尽。
史密斯哭了一会儿被他弟弟叫走,只剩下顾灯和章离。
台上的歌又换了一首,唱到第三首歌时,乐队的真实水平终于露出原型。除了第一首歌稍微能听,后面这些都编曲粗糙,乱七八糟,一言难尽。
可阿里还在唱,乐队的其他成员也很认真,哪怕并没有多少人真正欣赏他们的作品。
“有意义吗?”顾灯突然说。
章离:“什么?”
“你记录驯鹿的迁徙路线,有什么意义吗?”顾灯抬头盯着章离,死气沉沉的眼中突然冒出一股狠劲儿,“就算你记录下来,你又能改变现状,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吗?”
这几乎就是故意找茬,但凡换个脾气大的人,现在估计已经和顾灯吵起来了。
可章离却垂下眼眸,认真思考起来。
“我也不知道,”章离说,“或许不能吧,所以我才想记录。”
顾灯只是在发脾气,章离却认真地和他讨论起意义。
顾灯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他张了张嘴,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抱歉,我刚才……”
明明章离什么错都没有,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挑衅,让对方承受自己的糟糕情绪。
章离摇头说没事,顾灯却没有收回视线。
他注视着章离,模糊中察觉章离身上有一种罕见的包容能力。他不侃侃而谈,但他知道许多事情,也能处理棘手的问题。他话少,但并不冷漠,既不打探隐私,也不交浅言深。和他相处时,顾灯有一种被理解的感觉。
顾灯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端着水杯去了离章离最远的桌子。
史密斯端着一大盘烤肉肠和烟熏三文鱼过来,见顾灯找了张最角落的桌子,好奇:“他怎么坐那边了?”
章离抬头望去,顾灯伸手拉低帽檐,仿佛要彻底和他们划清界限。
“要不要叫他过来吃东西?”史密斯又问。
“不用。”
“那我给他送一份过去?”
“也不用。”
以顾灯现在的状态,估计也不愿意在这里吃东西。
顾灯确实吃不下,他甚至不想再多看章离一眼。他不喜欢和章离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这些人高能量、高效率,像个战士一样目标明确,衬得他越发阴暗,爬行。
顾灯仰头把水喝完,在杯下压了两张现金准备离开。面前却突然坐下一个人:“不好意思,请问您是顾灯吗?”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年轻,礼貌,生机勃勃。
“不是,”顾灯说,“我是顾灯哥哥顾火。”
“啊?”女孩儿有些恍神,“真的啊?”
“假的,”顾灯笑了起来,说,“你想签名还是合影?两个都要也行。”
“啊啊啊啊啊,那我两个都要!”女生手忙脚乱打开前置摄像机,挨着顾灯拍了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