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燕枝梗着脖子,“要是他敢骗我,我就……我就敢再跑一回……”
话还没完,卞明玉连忙朝他“嘘”了一声。
“知道你厉害了,悄声点儿。”
“嗯。”燕枝点点头,确实也不想牵连他们,便道,“你们就当没听见。”
他转了话头:“卞公子,多谢你上回给我的青梅很好吃,也谢谢你。只是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带回礼。”
“不过我这回出去,学会了做红糖糕,等下回有机会,我做给你们吃!”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高高兴兴地说着话。
主要是燕枝在说。
燕枝难得去一趟南边,同他们讲起路上的所见所闻,就连路上看见一棵长得歪歪斜斜的树、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都能讲上半天。
谢仪与卞明玉也十分捧场,都认真地听他讲。
萧篡骑着马,走在前面,刻意放慢脚程,落到马车旁边,想要将燕枝的声音听得再清楚一些。
从前的燕枝,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话也不敢多讲。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生性胆小。
从来没有人想过,其实是因为——
燕枝无话可讲。
他待在萧篡身边十年,日日夜夜都围着陛下打转。
就算跟着陛下征战游猎,也总是跟在陛下身边,目光与心思全都放在陛下身上。
他从未认真地看过宫外的山水,更从未结识过宫外的人。
要叫他从何说起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燕枝飞去了外面,就算只在外面待了几个月,那也不一样了。
燕枝的眼里有了山水,脚下有了土地。
他什么都喜欢,什么都爱看,什么都爱说。
抛开萧篡之后。
其实燕枝,根本就是个小话唠。
萧篡深吸一口气,依旧耐着性子,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不声不响地跟在马车旁边。
从前燕枝也是这样,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同他说话。
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燕枝就不再缠着他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躲在旁边,偷听偷看,偷偷享用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萧篡沉默着,听着燕枝欢快得像小鸟儿一样的声音,听着燕枝亲亲热热地喊着谢仪与卞明玉的名字。
透过被风掀起的帘子,偶尔窥探到燕枝脸上明媚的笑。
萧篡忽然觉得心脏涨得发酸发痛,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冲昏他的头脑。
现在他的眼前,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他冲进马车里去,揪住谢仪和卞明玉的衣领,把他们两个丢出去,然后他自己坐在燕枝面前,听燕枝手舞足蹈地说话。
二是——
忍耐。
燕枝看见他就不高兴,看见他就不说话,所以他只能忍耐。
忍到气血上涌,忍到昏头转向,忍到喉头涌上一阵腥甜,也要忍耐。
萧篡强自咽下喉间鲜血,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他不在乎,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管燕枝交多少朋友,和多少朋友说笑,和多少朋友玩乐。
他都不在乎!
他只是……有点儿上火而已。
*
当日午后。
一行人回到都城。
燕枝掀开车帘,朝外面张望。
上回走得匆忙,他还没来得及仔仔细细地看过都城呢。
当他完全将萧篡抛到脑后,沿途风景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马车驶进城门,又驶进宫门,一路上畅通无阻。
不多时,一行人在太极殿前停下。
萧篡翻身下马,正准备走到马车前,迎接燕枝。
可没等他上前,谢仪就掀开帘子,让燕枝和卞明玉下来了。
萧篡的手,再一次停在半空。
他压下心中妒火,平和了语气,唤了一声:“燕枝。”
燕枝回过神来,走上前,挡在谢仪与卞明玉身前,行了个礼:“陛下。”
“朕——”萧篡顿了顿,刻意软下语气,“让他们把你从前住的偏殿收拾出来了,你奔波了一路,先去温泉池子里洗一洗,再歇一歇。”
燕枝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萧篡又看向谢仪与卞明玉,语气显然冷硬很多:“你们两个,先回去罢。”
两个人同样抱拳行礼:“是。”
燕枝不自觉回过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们一眼。
萧篡看见他的动作,忙道:“明日——”
“燕枝,明日朕再让他们入宫陪你。谢仪也不回去,先住在卞府。”
燕枝再次行礼:“是,多谢陛下。”
“好。”萧篡朝他们摆了摆手,“去罢。”
谢仪与卞明玉、卞大人与刘大人,还有一众亲卫,都下去了。
只有燕枝与萧篡两个人,登上太极殿前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