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套好,在门外等候了。
卞大人踩着脚凳,弯腰登上马车:“进宫。”
一刻钟后,马车在宫门外停下,卞大人下了车,提着衣摆,脚步匆匆地朝太极殿走去。
宫道上,几个相熟的朝臣也正急匆匆地往前赶,看见同僚,略一通气,原来都是陛下召见,便结伴前往。
又一刻钟后,一行人来到太极殿。
殿门大开——
只见陛下抱着手,盘着腿,端坐于高台之上,正闭目养神。
卞大人留意看着,陛下身边空空荡荡,再无旁人。
总是陪伴在陛下左右的燕枝公子,今日竟不在此处。
只瞧了一眼,他便收回目光,与几位同僚一起,俯身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高台上的萧篡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目光沉沉,看向他们:“平身,赐座。”
“谢陛下。”
“朕——”
众臣正要落座,忽然听见陛下开口,赶忙行礼站好,静候陛下旨意。
可帝王只是起了个头,接下来再无他话。
殿中一片死寂。
帝王垂眼,如同沉眠猛虎一般,望着御案玉阶出神。
众臣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不敢擅自落座,只得维持着等候旨意的谦卑姿态。
良久良久——
萧篡终于开了口,嗓音低哑:“今日选秀,朕已选定皇后人选。召尔等入宫,是想让尔等商议立后事宜,拟写立后诏书,操办立后大典。”
一听这话,几个近臣赶忙下跪行礼:“臣等领命,一定竭尽所能!”
“嗯。”萧篡颔首,“尔等就在此处商议,立后事宜,问朕便好,省得来来回回递奏章批奏章。”
“是。”
有大臣壮着胆子问:“敢问陛下,不知是哪家的儿郎女郎,入了陛下的眼?”
“朕……”萧篡顿了顿,“尚未定下。尔等先议流程。”
方才还说“已经选定”,现在又说“尚未定下”。
陛下分明是自相矛盾。
可几个大臣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不敢挑明,只能含糊应了。
卞大人问:“即将入冬,不知陛下是属意年前立后,还是待年后……”
“年前。”萧篡没有犹豫,“越快越好。”
“是。”
外殿里,萧篡与近臣正商议立后一事。
内殿里,燕枝从榻上爬下来,穿好衣裳与鞋袜,走到门后边。
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违抗陛下的命令,对陛下说“不”,还重重地踹中了陛下的胸膛。
回过神来,他怕惹怒陛下,怕惹得陛下更加过分地欺负他。
可是陛下没有。
陛下只是重重地踹了床榻一脚,像是把他那一脚还给他一般,就摔门出去了。
隔着门,燕枝也能听见陛下同近臣说话的声音。
他听见陛下说要立后,听见陛下说越快越好。
这样自然最好。
就像陛下从前说的那样,新人入宫,有了皇后,有了贵妃,陛下就不会总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就会“失宠”。
只要陛下不再注意他,他就有机会逃出宫去。
燕枝捏着衣角,心里燃烧的小火苗更旺一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外面有大臣回禀——
“回陛下,依照祖制,宫中凡有大喜,皆会放一批大龄宫人出宫,以彰陛下恩德。”
燕枝眼睛一亮,倏地抬起头。
他快走两步上前,趴在门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犹记得上回宫人离宫,还是陛下初登基之时。”
“天下已定,四海升平,臣不久前也想上疏,请陛下恩准宫人离宫,只是诸事繁忙,这才搁置一边。”
“如今陛下立后,更是喜上加喜,不如趁此机会,将此事一同操办。”
萧篡不曾细想,只道:“让底下官吏整理宫人名册,凡四十岁以上的宫人,立后大典当日,给他们一封放奴书,再赏银一锭,放他们出宫去。”
“是。”
内殿里,燕枝听着这话,快活得几乎要跳起来!
虽然他还没满四十岁,但是他有放奴书啊!
所以,他只要等到立后大典那日,就可以出宫了!
不过……
燕枝不知想到什么,怔愣片刻,一脚踩中长出一截的裤腿,整个人往前一扑,趴在门上,竟直接将门扇推开了。
“啊……”
燕枝摔在地上,五体投地。
萧篡猛地站起身来,攥紧拳头,沉默片刻,却又坐下了。
他转过头去,不愿再看燕枝。
反倒是卞大人和几个大人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燕枝公子,可还好?”
“奴没事,多谢诸位大人。”
燕枝向他们道过谢,随后鼓起勇气,跑到殿中,在陛下面前跪下。
萧篡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