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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燕出逃后(86)

可下一刻,帝王冷淡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衣裳不用收。”

“是。”

宫人收回手,又朝衣箱边的鞋子伸出手。

“鞋袜也不用收。”

“是……”

宫人起身上前,再次伸出手。

“箱子也不用。”

“奴等遵旨。”

从始至终,萧篡都背对着他们。

他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根据宫人的脚步声,和燕枝物品的摆放位置,就能判断出他们要拿什么东西。

宫人站在殿中,环顾四周,最后道:“回陛下,燕枝公子的物件本就不多,除去方才那些,便没有可收拾的东西了。”

萧篡沉默片刻,最后道:“方才那些都不算,一起丢出去。”

“是。”

似是怕他们真丢了,萧篡又补了一句:“丢回他自个儿的房间去。”

“是……”

看陛下方才反反复复的模样,宫人心中大概也明白。

他们有意放慢动作,把燕枝留下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收拾好,搬去偏殿。

这一回,陛下似乎是睡着了,没有再喊停。

可就在他们即将抬走那两个衣箱的时候,陛下忽然开了口:“朕带回来的那两床被褥在何处?”

“回陛下,在外殿。”

“拿进来——”萧篡顿了顿,又改了口,“也拿去偏殿。”

“是。”

一众宫人收拾好东西,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殿门关上,内殿里,只剩下萧篡一个人。

他仍旧侧躺在榻上,抱着手,皱着眉,闭着眼。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

两日一夜,在外奔袭,萧篡就算是铁打的体魄,也该稍作歇息。

可下一刻,萧篡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狠戾。

这被子也有燕枝的味道,这枕头也有燕枝的味道,这床榻也有燕枝的味道!

这床上全都是燕枝的味道!

旁人或许闻不出来,但他嗅觉灵敏,一定闻得出来。

又香又甜的气味,在他面前游走,时刻扰乱他的思绪,叫他不得安宁。

萧篡反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

又下一刻,他将手帕揉成一团,狠狠甩开。

天杀的,这条手帕也是燕枝的!

萧篡猛地翻身坐起,环顾四周。

燕枝,燕枝,全都是燕枝!

他分明命人把燕枝的东西全都清走了,结果殿里榻上还都是燕枝!

他要把这些被褥换了,他要把这张床榻拆了。

他要把这座宫殿拆了,让工匠重盖一座!

萧篡重新倒回榻上,不耐烦地闭上眼睛。

不找了,燕枝跑了就跑了,他不找了。

不就是欲擒故纵吗?不就是欲拒还迎吗?

他经历过几千几百个小世界,燕枝这招,他在一开始就见过了。

他、不、找、了!

*

天色渐暗。

燕枝离开大梁宫的第二个夜晚。

他来到渡口,搭上了一条货船。

这条货船运载的是南边的时鲜瓜果,马上就到年节,梁都百姓会喜欢这些东西。

结果货船刚到渡口,梁都就变了天,飘起大雪。

一般来说,下雪不久,河水尚在流动,不会那么快就结冰。

但船老大担心雪越下越大,把船冻坏,不敢耽搁,把货物放下,也不等装满其他货物,马上就要返程。

燕枝来到渡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这条即将离开的船。

于是他找到了船老大。

燕枝要搭船,船老大要赚钱,两个人一拍即合。

燕枝带着糖糕和花生糕,花费五两银子,搭乘他的货船。

船老大让手底下的人收拾出一间货舱来,供他居住,把他送到南边,还管他一天三顿饭。

“开船——”

“升小帆——”

船老大一声令下,船上伙计们纷纷行动起来,将船头小帆升起一半。

此时刮的正是北风,风吹帆满,货船很快就离开渡口,顺顺当当地朝南边驶去。

船板上。

燕枝用胳膊挂住花生糕的绳子,一手抱着糖糕,一手抱着娘亲的牌位,望着越来越远的河岸山峦,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逃出来了。

这一路艰难险阻,心惊胆战,就连林子里的鸟儿叫了一声,他都以为是陛下追上来了。

可他竟然真的逃出来了。

在筹划离开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害怕。

害怕自己一直待在宫里,从没有单独出过远门。

害怕自己从没有走过山路夜路,会被狼叼走吃掉。

害怕自己笨手笨脚的,到不了南边就死掉了。

可是现在看来,这些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嘛。

陛下总说他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的,离开自己就活不下去。

可是……

他现在就活得好好的啊。

可见陛下是错的,他一点儿都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