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凌云(146)
今天薛情才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是自己的小聪明未成,反倒害了一个忠勇直言的好官。
她调整呼吸,让自己不那么急促,放慢步子,深深叹一口气,“为什么……”
没多久,方才那个儒雅的青年男子停在薛情面前。
他彬彬有礼鞠了一躬,“女使,请带我去见她。”
薛情这才从乱麻中挣脱,有些惊讶,脱口而出,“是你?”
他温柔笑应,“正是在下,石县县令——萧朗。”
石县,薛情有所耳闻。
那个地方离皇城遥远,很是偏僻。县上既无肥沃厚土,也无经商市集。整个地方四面环山,是令人闻之退却的贫苦之地。
这种地方向来是朝廷贬谪官员所派之地。不过萧朗不同,据说他当时是主动请缨,至今皇城内仍有赞他的佳话。
薛情虽然好奇其中缘由,但没有过问。她抓紧时间,借口占算带着他往钦天局去。
路上,四个人抬着铁笼路过,里面押着一个犯人。随之的太监在念叨着‘徐巍’,似乎是他的名字。
虽是犯人,但他穿戴整齐,和外面的人无差,只是面容憔悴。他双腿无力,在里面倒着。
“这……”萧朗见之,欲说些什么。
薛情连忙打断了他话,带着他走,小声提醒道,“莫惹祸事。”
他看了几眼,跟薛情离开,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玉容下添了紧张。
走出一段路后,他平静些,主动问起星纪近况,“她在宫中过得如何。”
薛情没有回答,只是告诉他,“等大人见到了师傅,亲自问吧。”
他的嘴张了又合,抬起的手放下,笑了一下,答曰,“好。”
*
钦天局内,木棉枝丫安静生长,从廊旁伸进廊间,嫩绿之枯枝蜿蜒。
星纪坐在廊间,趴在一旁栏杆上,手指拨弄那寸绿。
她宛若无人,喃喃:“花都落了,才开始长叶。”
比起她无事发生模样,华芜姑姑好像更期待这次见面。她不停向门外张望,焦急道,“他们这时还没来,会不会出了事。”
星纪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又继续呆呆看那绿意,“皇帝召见他们,说得久了些,也不一定,莫急。”
隔了一会儿,华芜看见门前出现两个人,激动拍她肩,“来了。”
星纪抬眼。
是他。
那个翩翩少年郎,如今已不似当年年少。但他眉眼间温柔未变,还如当年初见,令她心绪漾漾,眼神波动。
恍惚间,她褪去皱纹,眼睛变得明亮,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时她正值芳华,十七岁。
皇城十七岁的少女,正是议亲时候。若相看对眼,定了缘过了帖,便可筹备婚礼,几年之内就可成亲。
清晨,她刚睁眼,便听到哥哥的唤。
“徐明月,该起了。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爹可等着呢。”
随之而来的,还有连连的敲门声。
她掀开被子,懒懒披上衣服,“知道知道,别敲了哥,这就起来了。”
她打开房间门。
门外正是盛名的才子徐缓之,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走来,正是首辅徐巍。
而她,她是首辅之女,也是当今才子的妹妹。
今日是她与萧家公子相看的日子。她匆匆打发了两人,坐到梳妆镜前。
华芜为她梳发,木梳从头到底,头发便柔顺直下,变得整齐。
她盘着手,有些生气,“我不想去相看那个什么萧公子。我要找,就要找个我自己喜欢的,我才不要媒人介绍。”
华芜看着镜子,为她插上珠钗,“姑娘,喜或不喜,总要去看一眼。据说萧公子文识通达,这不是与姑娘相配得很。”
镜子里映出她明月般皎洁容颜,那白雪肌肤与那少女粉钗相映,似灿烂阳光撒在书卷,是书香般的朝气。
她自知,虽然才华不及她哥哥,但皇城第一才女之名,她自诩担得。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她均学擅,少人可及。
所以,她才不愿像其它闺阁女子一般,任媒人吹天捧地,便草草嫁人,嫁个笨蛋莽夫。
她要寻个既可品茗弹琴,又可谈天论地的好夫婿。
下人来告,说萧家人已到,叫她快些过去。而她不耐地嗯声点头,心里盘算着另一个主意。
她换了一身下人衣裳,端着果盘靠近。
还没靠近,她便看到院子里许巍和徐缓之谈笑着,对面坐着一个男子。
虽然他为了掩饰自己年龄,穿了整洁衣裳,还刮了胡子,但她还是一眼看出来,他是个老头!
她知道爹爹着急,可没想到他如此着急,想不通。跺脚怒喃,“有没有良心啊!”
她停住前进脚步,决心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