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长安月(113)+番外
“放屁!”她眼中满是不信和嘲笑,“就你?!就凭你天天在那角落里学得那几个字,还能考女官?!”
她指着那些纸屑,语气轻蔑,“你就算会认一万个字,会写十万首诗,也是我的女儿,也得在昭华宫里陪着我,指导我老了,死了!”
她哈哈大笑,眼角淌出泪来,在李昭宁眼里,却有如暗夜鬼魅一般恐怖难看,可是那是她的母亲,她怎么也没有办法不看着她、靠近她……
母亲的眼泪和辱骂恍若一根根刺目小针戳在李昭宁眼里,让她忍不住眼泪滚滚而落……而那股柑橘香又慢慢袭来,如烟似云般轻轻地包覆着她,保护着她……
她缓缓睁开眼睛。
第52章
入眼是浅粉色的纱帐,门边是豆绿的纱帘,还有弥漫整个房间的熹微的、暖黄的灯火。
她这才有了实感,指尖微微弯曲,捏了捏手里的硬硬的光滑小东西,才恍然明白这里不是冷寂如地牢鬼窟的昭华宫,而是大明宫的蓬莱殿。
她将手抽出被子,那白瓷小瓶子便又在眼前,瓶塞早已不见,而瓶中粘稠的香液几乎被倾倒干净,一滴不剩,只有瓶中还残留着那股香味,清新,甜丝丝的,让她心绪稍稍平静。
“陛下?”
听到窸窣的响动,在床下盘腿而坐的一位年纪稍大的夫人便赶紧起来,两手交叠在下腹,恭敬地低头立在床下,轻声道:“快早朝了,陛下若睡不着,可以起来更衣。”
李昭宁望着她眨了眨眼,才想起来,子涵已经被姑姑的这位赖尚宫强行换至外殿伺候,她的饮食起居暂由赖尚宫来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监视。
她叹了口气,将情绪暂且压下,也没有了再睡的心思,便撑着手坐了起来,跳下床洗漱更衣。
赖尚宫手脚很快,替李昭宁梳洗好,还替她把不合适的衣角拿针线收了收,往日翘起的衣摆竟变得平整服帖了。
见赖尚宫退开一步,不再有动作,她便知道好了,道了声“走吧”,便跨出了门槛。
但却是子涵快步跑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看了看子涵,确定她并无异样,才转头看向赖尚宫,“尚宫不陪朕去早朝吗?”
老妇面色平静,微微躬身道:“睿王吩咐过,奴婢只照顾陛下的起居,蓬莱殿外诸事,奴婢无权过问。”
李昭宁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这个宫女看来只是监视她的饮食起居,朝堂上的眼线估计另有其人。
她很快到了紫宸殿,走上丹墀张眼一看,百官皆在,但睿王不在。
她不由得暗暗庆幸。
她小时候,除了她母亲,睿王便是唯一一个会凑过来盯着她问她功课和饮食起居的亲人,尽管她并不喜欢这样被关注、被查问,但也得耐着性子端起笑脸去应付,累得很。
而睿王不上朝,对她来说,无形的压力便少了几分。而更重要的是,今日是盛香坊自杀案的结案的日子,她并不想因为这件事与睿王再起纷争。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过后,裴砚缓缓上前,呈上案卷,细细陈述着盛香坊自杀案的始末。
而裴砚正娓娓道来时,一方紫色绣着凤尾纹饰的衣摆出现在紫宸殿的门槛上,随着稳重沉缓的步伐缓缓飘进殿内。
望着那张喜怒不显、无嗔无怒的脸,李昭宁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
裴砚听到那脚步声便中断了汇报,利落地侧身,为那翠冠紫衣、面容整肃的妇人让出一条路。她先是在大殿中央跪下行礼,然后走到西侧众官前面,与立在殿首的将军和尚书们互相略拜一拜,才道:“臣来迟,陛下恕罪。”
李昭宁哪里敢怪她,忙端起一脸笑意道:“无妨。”
睿王瞟了一眼李昭宁,似乎对她轻拿轻放的态度有些意外,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转向裴砚拱了拱手:“裴尚书刚才是在奏报今年那桩重大的自杀案?那便请继续吧。”
她语气平稳,神情淡然,丝毫看不出任何愠怒或看戏的意思,倒是有那么几分云淡风轻的味道。
李昭宁眯起眼睛,暗暗留心。笑里藏刀的人,她见得多了。
裴砚并未察觉到二人目光的交锋,便继续拱手向李昭宁慢慢地讲。
李昭宁一边听一边观察着睿王的神情,但发现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多大的罪责都与她无关,直到裴砚报出花间阁阁主的名字,阿史·舒兰,睿王的眉头才稍稍地蹙了起来。
李昭宁轻咳一声,裴砚便默契地停下,看向她。
“念在她并未参与放贷或分赃,只是姑息养奸的份上……”李昭宁深吸一口气,“从轻发落吧。”
李昭宁看向睿王,希望自己的退步能换来睿王神情的稍许缓和,但她却只是无波无澜如死水幽潭一般盯着李昭宁,目光飘忽而遥远,像是在透过李昭宁看向什么她也不知道的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