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35)+番外
姜宴清一边翻看笔录一边说道:“凭你们,还不配为刀。”
“不配……”
杜鸾反复念叨了两遍,也不恼,笑嘻嘻道:“也对,我们如今也就是为姜大人当牛做马,做做苦力。”
“杜三公子不必自降身份,杜家乃洛阳老族,家学深厚,你父亲又与姜国公府有旧,本官与你交易亦有所图。眼下,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本官自会助你达成所求。至于他人,杜公子还是莫要多事。”
“多谢大人提点。”
杜鸾漫笑了起来,抚着下巴上的胡茬,漫不经心道:“只是,沈缨对我恨之入骨,大人却用我做事,你就不怕她和大族为伍给你使坏?”
“那小丫头年纪不大,却长了一百个心眼,手段又狠,对这种人,您可得小心应对。”
“她不能,也不敢。倒是杜公子”姜宴清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你当初为躲仇债,特意选中永昌诏狱,此狱由州府直辖,关卡重重,倒是比你在外躲避更安全。”
“沈缨姨母一家被杀案,不过是你顺势而为。她费尽心机将你下狱,不过是为你做嫁衣,论心计,三公子实属个中翘楚。”
杜鸾大约没想到姜宴清能将他查得如此透彻,哈哈笑了起来。
他拢了拢破烂的衣衫,拱手道:“杜鸾能为姜大人效力,荣幸之至。永昌一向平顺,如今旧案复查,定搅得轰轰烈烈,杜某生平最爱看热闹,那时定然有趣至极。”
此时,二人已走到巷口。
姜宴清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声音低而幽远,“本官目的是芙蓉巷,三公子目的是曹芙,你只要助本官查明当年鹰卫下落,其他事,自会有人替你料理。”
杜鸾在听到“曹芙”两个字时脸色一变,好一会儿才又笑起来,只是神情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和佩服。
他调侃道:“难怪我家老太爷说,就算姜国公的一只蚊子也比寻常人厉害,这么些年,您屈居寺庙多年,可真是藏拙了,日后这永昌得您治理,也不知是福是祸。”
姜宴清没有接话,转身往前走,就在他踏出巷口的瞬间,一辆黑黢黢的马车停在他面前。
而无奇像木雕一样抱剑靠坐在车前,车帘一落,马儿便快速奔了出去。
一车一马像道飞溅而出的墨迹,眨眼便融进了灰墙窄巷之中。
车影很快消失,杜鸾呼了口气,重重靠在墙壁上。
与姜宴清说话可真耗心力。
分明比他小了七八岁,气势却足足有几丈高,硬生生把他压制得喘不过气。
这家伙一点都不如小时候可爱。
那时剃了一颗小光头,圆圆润润、轻声慢语,一口一个施主,哪如现在这般深沉难测。
在这人面前,他仿佛被扒光了扔在地上,半分隐秘都没了。
杜鸾喝了口葫芦里的烈酒,仔细揉了揉右臂,方才用玄铁铲在树根处探了那么深,手臂的伤又犯了。
那是当年沈缨买通同一间狱中的外域武士,在他手臂上留的伤痕。
当年,要不是霍三出面,那个疯子可能会把他拆成十八块。
随后他又苦笑起来,自己仿佛天生倒霉,好不容易从诏狱出来就对上了两个疯子。
一个明目张胆地疯,一个深藏不露地疯。
也幸好这两人各怀心机不是一路,否则他宁愿待在狱里也不想与之为伍。
“嘭,嘭嘭……”
正胡乱想着,远处芙蓉巷方向燃了几枝烟火,那是花魁今夜出场的信号。
他仰头望着,嘴角抿紧,随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朵芙蓉绢花。
这是他年少时在洛阳初遇蓉娘时她所赠之物。
他少时长得清秀瘦弱,因法师卜卦说他命途不济,得扮作女童方可免灾。
他那时被父亲不喜,但尚有母亲和外祖家庇护,纵然总是七灾八难,好歹还算能活着。
母亲将他扮作女孩,拘在家中,生怕他出门遇上什么祸事。
可他向往外面的世界,背着家人跑出去,很快便被贩人的匪贼掳走了。
就是那时他遇上了蓉娘,他们一行有五个人被掳劫,都是七八岁的年纪,人人惶惶不安,唯有蓉娘镇定自若,筹划着逃离,与那几个匪贼周旋。
而他作为里头年纪最小的,自然是受到蓉娘照顾最多,为他遮风挡雨,替他挨打。
他们被掳走一路南下,进入蜀地。
就在蜀地一个小镇,他们几个逃了出去,途中几人分开两拨,往不同方向跑。
杜鸾就这样被蓉娘护着,一路从蜀地乞讨回到洛阳。
他们风餐露宿走了整整半年,其中艰辛难以细数。
走到后来,他的脚都烂了,是蓉娘背着他,哄着他,一路将他送回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