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63)+番外
手边忽然一暖,是姜宴清将一碗清水推到她手边。
“多谢。”沈缨将水碗拿起来一饮而尽,随后问道:“周家,大人要如何处置?”
姜宴清并未看她,一边给她碗里加水,一边回道:“本官只管寻人。”
也就是说,人命的事,还得看芙蓉巷的意思。
蓉娘可不是什么慈悲的人。
鹰卫当年枉死,这仇恨压在她心头生根发芽,怎么可能轻易消弭?
她定会亲自去讨债,这一讨,可就是命债。
沈缨轻轻叹了口气,端着茶碗靠在车壁上,混沌的脑海里出现了周小成的身影。
她做梦似的喃喃道:“周小成的怪病就是二十年前从那次上山打猎后开始的。”
“人们都说他冲撞了山神鬼魅,所以被降了咒。他怕红、怕血、怕马,尤其是听不得马蹄急行的声音……”
“严重时只要有人提起这些他都会出现窒息的症状,身上也会出现大片红疹脓疱。周家祖父也不知是哪里寻了偏方,花了十几年才将小成的怪病减轻,他受了很大的罪。”
她是打心底可怜周小成的。
对面的姜宴清定不会和她拉家常闲话,沈缨说得很低,自言自语似的。
回忆这些年来与周家祖孙的相处,以前觉得奇怪之处,如今结合着案子一想,也就说得通了。
比如周庚年明明一身相马养马的好本事却放弃了;
难怪周家从不庆贺中秋,或许他们很清楚丰收、圆满的节日,他们是不配的;
难怪周家即便富裕殷实,周祖父依旧清贫,一直念叨着赎罪,想必他心中最愧疚的就是把自己的孙儿也拉入深渊吧。
沈缨的声音渐渐消失,竟靠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手上的瓷碗掉在厚厚的波斯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姜宴清从窗外收回视线,他静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和苍白的脸,想了想,将帘子放了下来。
车内光影顿消,微暗的车内显得十分安静。
也不知道摇晃了多久,沈缨再次醒来时,是被陆平晃醒的。
“下车,大人在等你。”
第二十八章
她快速睁开眼,撩开车帘就看见姜宴清已经站在车外,正仰头看着文昌塔方向。
他站在避风的位置,周围树木翻涌,他却不受丝毫影响。
沈缨放轻手脚跳下马车,离着十步远,静静地看着姜宴清的背影。
县令官服是浅绿色,是苍黄之间的一抹色。
单看着倒也不丑,但官老爷一向富态,穿在身上很难展露风姿,多数时候只显得臃肿。
但姜宴清却不一样。
他面容清俊,气质端方,身形修长挺拔,这绿色在他身上似乎有了灵性,衣衫折叠出深深浅浅的绿,仿佛风中绿枝,簌簌而动。
石壁前的姜宴清忽然动了。
他大步走上石阶,身上的绿衣被风吹着舒展开来,顿时多了一股凌冽之气。
他侧头看过来,对上沈缨的视线后微微颔首。
沈缨了然,知道这是让她跟上的意思。
于是她快步走到姜宴清身后,沉默的跟着他往山道走去。
有衙役开路,上山的速度很快。
人群被分开,如潮水般的议论,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那些人有的在大喊官府无为,有的在骂大家族掠夺气运,也有人在诅咒外域来的人,说他们带来了邪术。
凡此种种,都是乌糟浑话。
沈缨仔细听着,夹杂在咒骂声中的还有骂她的话。
说新官荒淫借着仵作之名,将她带入官府行浪荡之事,之后有人跟着骂了句“伤风败俗”。
沈缨神色毫无波澜,她抬头,坦坦荡荡地看向那群人。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来到塔脚下的平地上。
因永昌重文,对学子更为尊敬,所以最前面站的是来自五湖四海,一心目睹鹿鸣苑风采的书生。
但是,书生们最爱讲道理,之乎者也一大堆,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人还有要事,你寻个角落处侯着。”
沈缨被陆平拽了一下,示意她留在那些书生和各府下人护院中间,不许她再跟着姜宴清。
因为他再往上走,就到了永昌大族的聚集处,她是不配走过去的。
于是,她便只能仰视着姜宴清的背影,看着他逐渐融入一片华彩之中,留下一道绿色残影。
有学子议论说:“文昌塔立于文脉之上,受百姓供奉,承各族祈愿,本是神圣之处,却有那居心叵测之徒,竟在这圣地造巫邪之阵,其心可诛。”
旁侧有人附和:“唐律有令,造畜蛊毒及教令者,绞。造蛊者虽会赦,并同居家口,及教令人亦流三千里。”
“如此重刑,足见朝廷对巫蛊邪术深恶痛绝,那造阵者以为永昌是边陲之地,山高水远,无人知晓这才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