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95)+番外
县尉黄烈是个大黑脸,一年四季都不见笑颜,话也极少。
他的话少又和无奇那种目中无人、刻薄、冷漠不同,他应该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或许是不逞口舌之快,所有情绪都汇集于脸上。
分明才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被一脸愁苦磋磨的生生老了十岁。
不过身子倒是壮,小塔似的站在那儿令人格外安心。
黄县尉只在刚才火光跳动时抬眼打量了一圈,随后便回复如常。
只那典吏年纪尚小,还吓出了声。
沈缨连忙抬手向那典吏摆了摆,让他不要惊慌,转而继续验尸。
她细致地将尸身的衣衫尽数褪下,随后将衣衫展开平铺于地上细细查了一遍。
“衣衫、鞋袜无短缺,左臂、袍角有撕裂痕,是树枝挂痕。裤脚、衣左侧有少量泥污和花草汁液,应是在草地上翻滚后坠入河渠。”
泥是沟渠边缘特有的细泥,并非道路上的泥。
衣衫上没有凶手留下的一丝痕迹,哪怕是脚痕、撕扯痕。
她将硕大的青铜灯拖到木板边靠近脖颈的位置,头颅和上半身被照亮。
沈缨用清水冲洗了脖子断口处的污渍,俯身再看那道伤痕,是她从未见过的平整刀痕。
纵然经过一日,尸身伤口已有肿胀腐败的迹象,但断骨处却连一根毛刺都没有。
更奇的是这断口,怎么做到毫无倾斜呢?
又不是铡刀铡的。
除非凶手挥刀的位置恰好和邱少隐脖子在一个高度。
邱少隐高五尺六寸有余,是修长有力的身形,凶手难不成飞起来砍人?
而且,无奇将周围都搜了一遍,确定并没有触动暗器的痕迹。
凶手该是何等高手才能造成这种伤痕?
尸身左肩上的黑红色伤痕最为显眼,蔓延至胸口,腰背、腿上也有几处痕迹。
这些痕迹明显是撞击痕,辨其大小,是树干无疑,但位置有些奇怪。
她紧了紧脸上的巾子,心中对先前的推测有了动摇。
第四十二章
假设还有一种情形,那就是凶手将邱少隐骗下马,然后拿着粗壮木棍对其虐打,随后砍下头颅,又将尸身扔入沟渠。
只是,这样又如何解释马鞍上的血迹?
她想了想,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高大的人形沙袋,利索地拆下头颅,又从腹内掏出几个小沙袋。
大体估算了一下重量,和邱少隐差不多。
她用毛笔在麻布上做了几个记号。
沈缨随后拎着两只浸了朱漆的鞋子递给黄县尉说,“劳烦大人,可将此物看做切骨仇人,用力摔打,然后将其拖至门边,再扔到门外。”
黄县尉闻言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原因。
他套上沾了漆的鞋子,上前一脚将那无头沙袋踹出五步远,又在沙袋的几处记号上狠踹几脚。
最后,他拎起脚踝就往门边拖,最后抬脚一踹,那沙袋便顺着石阶滚了出去。
“砰”的一声,随之响起的还有黄县尉声音,“姜大人,没伤到您吧?”
说来也巧,那人形沙袋正好落在姜宴清脚边。
但凡他早来一会儿,那东西就能砸到他身上。
姜宴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淡声道:“无碍。”
沈缨避开地上的红漆走出屋子,向姜宴清粗略地行了一礼,然后蹲在沙袋旁侧查看上面的痕迹。
良久后,她起身摇了摇头,“痕迹不对。”
姜宴清垂眼看着沙袋,待看清朱砂的位置时心下了然,“沈仵作有何推断?”
沈缨未答,反而问道:“大人,以无奇身手,能一刀断人头颅么?”
姜宴清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漆黑一片,似乎在思索她话中深意。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能。”
沈缨揉了揉手腕,抬眼看着他,语气深沉,“人人皆知永昌县衙实权旁落,早就沦为林府等大族傀儡。”
“县衙的这几位官差或多或少都与林府有瓜葛,如徐县丞,为林府大开方便之门。”
“如邱主簿是林氏书院的学生。亦或是黄县尉,妻族便出自林氏旁支。府衙还有多少其他家族眼线,怕是数都数不清。”
她侧头看了眼黄县尉,见其木着一张脸,连张嘴分辨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沈缨继续说:“可姜县令却是实实在在的外乡人,皇帝亲赐的官员,家世显赫,青年俊杰与永昌毫无瓜葛。”
“您一上任便动作频频,欲将实权揽至官府,压制大族,交好芙蓉巷,可谓是野心勃勃。”
“您也确实厉害,只一月而已,一心奉承林府的徐道仁便得了疯病,八成老衙役们被拆解,分送至各坊看门,取而代之的是你选拔的新差役。”
“如今,本是林府嫡系的邱少隐忽然投靠大人,私底下却与林府的人宴饮交往,按理说,您是容不下这两面三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