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昭抓过杯架处的一包纸巾,随意扔到她怀里。
任月皱了皱鼻子,抓稳纸巾袋,“我没哭。”
中途开进服务站,方牧昭下车从货厢拉出他的囤货纸箱,丢给任月一句“里面有泡面”,转身摘下耳背那支烟,走一边抽。
纸箱都是包装食品,泡面有红烧牛肉和香菇炖鸡两桶,任月从她的双肩包掏出一袋去枝龙眼,搁纸箱里。
“这里有龙眼。”她也丢下一句,带着香菇炖鸡面进服务站找热水。
任月在服务站吃好出来,只见货厢门掀起,成了遮阳顶棚。
骤雨方歇,暑气略消,方牧昭就靠门框侧坐看手机,一脚踩地,一脚踩货厢底板,支起的膝盖架着一条胳膊,手里捏着一只龙眼。
姿势特殊,牛仔裤略微绷紧,大腿肌肉尤为壮硕,泥猛倒也可以叫牛蛙。
方牧昭闻声抬眼,兜起手机,吃了那颗龙眼,扣过另一桶泡面。
“看着车。”
说罢,轮到他进服务站。
任月也按他的姿势和位置坐了一下,腿没牛蛙的长,不太自在。起身扔了一袋龙眼壳,就随便坐着等方牧昭回来。
两个陌生人的长途旅程,没闹出大尴尬,已属难得。
天色渐暗,不知谁家电视飘出新闻联播开场曲,挂着海城车牌的货拉拉随风潜入夜,停在村尾的一户人家前。
没多久,等候多时的哀乐响起,喃呒佬用方言唱诵,盖过新闻播报声,成为今夜主题曲。
某家老人听见动静,顾不上新闻,朝着窗外凝神:“又是哪个死了?”
家人说:“以前偷车被抓那个济公咯。”
老人讲:“我以为早死在外头了。”
家人:“就是死在外头,现在叶落归根咯。”
任家白事不隆重,也没太寒酸,任月的爷爷奶奶虽然没养出一个好儿子,当年尽心抚养孙女,在村里人缘尚可。亲戚看在老一辈份上,住得近的都来了。
方牧昭跟帮工坐一席。
来的那一晚,亲戚看他的眼神疑惑又好奇,问任月这帅哥是哪位,他抢白说司机。
七大姑八大姨眼里八卦之火瞬间熄灭。
出殡当天,按照风俗,沿路家家关门闭户,尚没门窗的新房子在门口燃一小堆篝火辟邪。
小孩会被大人抓回家,警告一会有拖佬经过,不能出门看。任月小时候也跟这些小孩一样,问过拖佬是什么。
乡邻不知道济公的父女关系如何,看女儿愿意出钱办葬礼,济公必有可取之处,不然像谁家的草席一卷,丢山岭随便埋了。女儿也多了一个孝顺的美名。
在乡下,白事不大操大办像犯了天条,乡邻口水能淹死人。
下葬后吃完最后的午餐,喃呒佬赶去下一场白事,帮工们开始收拾餐筷。
热闹三日的村屋又渐渐褪去人气,恢复平日的清冷败落。
任月脱去孝麻,跟亲戚们坐下清算账目。
亲戚们边算账边夸她,有出息又孝顺,连连说还是养女儿靠谱,谁家儿子连老子白事钱都要借。
任月苦笑,感觉自己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任开济生前连几千块都不想给的反骨女,一个是肯掏钱厚葬他的孝顺女,前后都是真实的她。
任月点完数,总花费五万左右,跟方牧昭给她预估的差不多。
方牧昭忽然走近,叫了她一声,打手势让她过来一下。
任月只能暂时丢下亲戚,跟着方牧昭出大门外,“什么急事?”
方牧昭:“还有多久?”
任月:“数算完了,给钱就行了。”
方牧昭:“先给现金,写收据,转账的回头用手机转。我们得走了。”
任月一愣。
这份紧迫感似曾相识,当初方牧昭在任开济租房外赶她,也是这副模样,只不过现在没那么凶,她也没那么怕他了。
方牧昭:“找你老豆的人往这边来了。再给你15分钟。”
任月咬咬下唇点头,也不知道几时起100%信了他,没有一丝怀疑。
“等我10分钟。”
第14章
十来分钟后,任月匆匆坐上方牧昭的货拉拉,对亲戚说是医院叫赶着回去。
至于什么紧急任务能让一个初级检验师连夜赶回,亲戚不在意,毕竟他们不清楚医师和技师的区别。穿白大褂就是医生,肩挑救命重担。
方牧昭不忘叮嘱:“现金部分的收据拿好了吗?”
任月:“都有了。”
方牧昭有时细致,总让人怀疑他在类似事件上吃过亏。吃一堑长一智,他的谨慎都是从社会大学修来的。
货拉拉徐徐开出村庄,越来越远,从此家乡成了故乡。
任月问:“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找我老豆?”
任开济化成灰那一刻,任月跟他的恩怨清零,不再介意父亲的称呼,像面对老家一样,离得远了才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