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夏阿姨二十岁那年(282)
夏阿姨的表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沉默了好久之后,夏阿姨才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告诉她,“是不乖乖喝牛奶就没收你零食的怪物。”
小时候她不喝牛奶,夏阿姨就会没收她的零食。
所以,怪物就是夏沁伊。
后来每当夏阿姨把自己关在这间房间里,她都特别厌恶自己,撞破了夏阿姨的心底秘密。
如今,她却庆幸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她才能在遇见连驰后,推断出夏沁伊内心真正的恐惧,画出那副油画,希望能让夏沁伊解开心结。
即便如此,现在再亲眼目睹这些画,孙瑾安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镜面映出泪水滴落倒影,那些悬挂的水墨无风自动,红绳与纸张相互摩擦,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令人心生颤栗。
夏沁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侧,指腹擦过软嫩的皮肤,拭去脸上湿润的泪水。
“别勉强自己,你有选择的。”
留下,还是离开。
夏沁伊将主动权和选择权都尽数交给了孙瑾安。
孙瑾安泣不成声,说不出一个字来,听到这话,她咬着唇使劲摇头,透过水雾看见夏沁伊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涩,顿时泛起一阵酸涩,察觉到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七岁的夏沁伊,谢谢你保护了自己。”
随着因心疼而颤抖的音色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夜色降临,画卷上那一双双凝视深渊的斑点渐渐失去光亮,变为沉寂无声的死物。
似是在这一瞬间,它们全都丧失了令人惊骇恐惧的能力,无法在噩梦里徘徊。
一滴清泪无声地砸在地板上。
是释然,也是解脱。
“十九岁的孙瑾安,谢谢你,给了我勇气。”
“让我可以从容地面对自己。”
第121章 “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暮色四合,街灯渐次亮起。
暖黄色的光影映入窗内,为昏暗的房间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墙角镜子里映照出的不再是一个面容冷漠的女孩,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又一遍,在宣纸上勾勒心魔的孤独身影。
而是两个女孩踩在木桌上,将那一幅幅超乎平常人理解范围的画作摘下来的场景。
孙瑾安并没有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它们撕个粉碎,而是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刚从古墓里出土的千年古画,生怕不小心打个喷嚏就会毁了它。
最后一幅画被收进画筒里,两人直接坐在木地板上,端详着这间几乎空荡荡的房间。
孙瑾安将夏沁伊圈在怀里,听清冷的声线讲述着她曾难以面对的阴暗面。
自从被冠上“怪物”之名,久而久之,夏沁伊便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怪物的角色。
之后发生的事,更像是某种预言得到了印证。
那天,出差的夏以岚提前回家,想要给夏沁伊一个惊喜,而夏沁伊却像是一只应激的幼兽,任何猝不及防的靠近下,触发了她血液里横冲直撞的暴戾。
似是不见血就无法平息。
于是,她握着花铲的手不受控地挥了出去——锋利的刃口“如愿以偿”划破了夏以岚的手腕。
尽管伤口距离动脉只差一厘米,仍流了不少血。
温热的血液顺着夏以岚的指尖蜿蜒,最终滴落在花园的土壤里,洇成一块块黑红色的痂土。
“她以为是那件事带给我的阴影太深,吓坏我了,不仅没有责怪我,反而内心很自责。”
夏沁伊依偎在孙瑾安怀里,扫过自己曾差点杀死夏以岚的手,眸色沉静而深晦,“但其实她并不知道,看到花铲上的血迹时,我内心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他们说的没错,我是个怪物。”
即便早有推测,但听到夏沁伊亲口说起,孙瑾安心脏还是觉得酸酸胀胀的,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用力攥紧,松开,又攥紧。
她将脸埋单薄的肩窝,声音闷得发疼:“你才不是怪物。”
一个完全没有道理的标签被无情地烙印在一个小女孩内心深处,使她失去朋友,失去亲人,甚至失去了自己。
她却还要将自己放逐孤岛,用荆棘筑起高墙,白天牢守界限,晚上驯服自己。
这样一个为了不伤害到别人,宁愿把自己关起来的人。
怎么可能是怪物?
孙瑾安怀里的身体宛若一只冰封许久初获新生的白鹤,连颤抖都带着骄矜的克制,她张唇吻在凸起的肩胛骨上,又近乎执拗地强调了一遍:“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全宇宙最好的夏沁伊。”
幼稚夸张。
但很动听。
夏沁伊显然很受用,看着镜子里孙瑾安偏执的倒影,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如松枝覆雪将融未融时,漏下一抹矜冷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