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娇(58)

她放目远眺，静静地享受这样难得自由的时光，不知过了多久，许是雨声太大而掩盖了身后之人的脚步。

当一只手忽然出现，又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肩头时。

她很难不去联想是裴铮找来。

苏云缈倏地一震，慌不择路闯入雨幕之中，回头时面孔已吓得惨白。

“苏姑娘？”

雪蝉还保留着伸手的姿势，在看到她的情状时也有些痴傻了，喃喃道：“你还好吗？”

苏云缈被雨点砸得几乎睁不开眼，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在辨认出对方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重新步入廊下，强颜欢笑道：“我无碍，只是赏景时忘神了，这才被你惊住了。”

雪蝉只觉苏云缈今日行径说不出的古怪，可在目光触及对方逐渐泛白的嘴唇和那湿淋淋的衣衫时，便无暇细思，低下头帮苏云缈拧了两把衣角，淅淅沥沥水线落下，不多时便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泊。

雪蝉皱着眉道：“你这身上都湿透了，别再站在风口了，快随我去换身干净衣裳。”

苏云缈也不逞强，准备跟她一同将湿衣服换下。

两人刚迈步，却听到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小丫鬟的喊声：“雪蝉姐姐！”

雪蝉正走到廊角，无意中挡住了苏云缈的身影，回头应了一声，“哎！谁叫我？”

急奔而来的是个十四五的小丫鬟，雪蝉认出那是落雁阁的下人，便疑惑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停到雪蝉面前问道：“你可见到苏姑娘了？”

雪蝉莫名其妙道：“苏姑娘不就在这吗？”

说完，她指向身后。

小丫鬟一探头，撅着嘴道：“人家正着急呢，雪蝉姐姐倒戏耍起我了。”

雪蝉回头看过去，空空荡荡的长廊哪有半点人影，唯有一串小巧的脚印湿痕，杂乱无章地散落在砖面上。

“砰！”

苏云缈急于躲避，慌不择路撞进一间屋舍。

室内燃着熏香，烟雾缭绕，挑帘进内间，一打眼便是张紫檀书案，上面铺设平整的素色绸布，桌角放置着一盒齐整的徽墨，再看那光洁柔韧的宣纸与端砚，无一不精巧名贵。

苏云缈拖着沉重的步伐先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方才冷风一激，她又夺路奔逃，身体已开始冷热交替显出症状。

刚抿了几口茶，还未暖过来，苏云缈又听到外头似是有脚步声，正是朝这处来。

她连忙将茶盏归于原位，四处瞧了一下，书案后是满墙书橱，各个空间已塞得满满当当，而书案左边窗扇紧闭，右处墙壁则挂着一幅松鹤图。

随着那脚步声逐步接近，她已无处可逃，无奈之下，只好俯身挑开绸布，猛地钻到了书案底下，默默祈求那人进来看到无人后便会离开。

“吱——！”

门被人轻轻推开，顿了顿，复又掩好。

苏云缈心凉了下，抱膝蜷缩在角落处，在听到那轻缓的脚步声正朝着这方书案而来后，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清脆的“当啷”声，那人似是端起了茶盏，细细端详了会儿，许是口渴难耐，不再管狐疑之处，直接凑到嘴边呷了两口。

喝完茶对方并未急于离开，指节在桌面轻扣，那富有节律的敲击音如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苏云缈的心头。

不知对方到底何人，而对方又是否知晓了她的藏身之处。

正因一切皆是未知，才更为可怖。

苏云缈缩在幽暗的桌底，只觉外界的洪水猛兽下一刻便要扑来，将她拆吃入腹，寸骨不留。

在苏云缈彻底崩溃前，那令人心躁的叩击音终于停止。

那人绕了半圈走到了书案后，一抽木椅施施然地坐下。

视野中垂下一截玄色袍摆，缂金丝的暗线隐隐发光，而那袍摆下则是双缎面方舄，规规矩矩地落在一处。

磨墨、蘸墨、悬笔静思再到笔尖落于纸面倏然而动。

每处细微的声响都落在苏云缈的耳中。

漫长的等待中，苏云缈的神经也时刻紧绷着。

两刻钟后，那人将笔撂下。

苏云缈已是冷颤连连，口干舌燥。

她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即使保持着相同姿势的臂弯和膝盖已酸麻无比，她依然一动不动，仿佛藏在这桌下，便可获得永久的安宁。

苏云缈实在能忍，又足够倔强。

纵使衣裳湿透，狼狈无比，也始终坚持着她那可笑的本心。

裴书敏叹了口气，实在败下阵来，俯下身撩开绸布的一角。

短暂的亮光刺激后，苏云缈拿下遮在眼前的手。

裴书敏的脸上一如既往挂着虚伪的笑，眉眼间却十分疏淡。

“出来吧。”

伸来的手掌和煦温暖，呈邀请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