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之莺(4)
好糟糕。
这一切。
梁然还没有抬头去看被她撞到的人。
视线里完全被这些凌乱、污杂占据。之后才看到一双灰色的运动鞋,鞋头浸了这雨天的水渍,像蔓开了一团阴云。
她的心情忽然就是这散乱的一地棉签。
糟糕透顶,失去面目。
梁然撞到的是个青年,很高,修长笔直的双腿过于惹眼,他的身上有股疏冷的气场。梁然看不清他的脸,青年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稍显薄凉的眼睛。
察觉到她的打量,青年也抬眸迎上她视线。
很奇怪地,梁然竟在这双疏冷的眼睛下觉得周遭跟着阴云密布起来,他把这天地凉意都携裹进来了。
也许因为他也进来得急,那股强势的力量确实将她撞到,梁然便短暂忘记应该谁先道歉。
这静寂不过几秒,青年从她脸上挪开眼,口罩后的声音低沉,卷裹着一种雨天的冷冽说:“抱歉。”
他弯腰去捡地板上的药。
梁然后退一步,也蹲下去捡滚到货架下的那瓶碘酒。
店员在解围,说着都怪天气,弯腰来收拾满地的棉签。一边对梁然说都不能再用了,一边问青年需要什么。
“线上下单的药,姓沈。”青年低沉回应。
店员有印象,长长“哦”一声,起身去拿。
梁然望着地板上还没捡干净的棉签,刚想麻烦店员处理一下,店员就朝她说:“没关系我来收拾,你等等,我这有临期的棉签送你一包,我找一下。”
梁然说不用了。
青年接过店员递来的袋子,从中拿出一包棉签放进她袋子里。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大门,撑起黑伞穿进雨中。
修长的背影与阴郁天色融得那么契合。
第2章
这包棉签像是将梁然拉回理智的现实。
她忽略了对方的歉意,连同忽略刚才他递过棉签时骨节匀称的修长手指,他的手指很漂亮。那明明是她曾经每次画画时,都遗憾数遍遇不到的掌指形状。
她还活在梁幸均离开的痛苦里,忽略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理智。
走到门口,从架子上拿起伞时,梁然下意识留意。
这不是她的伞。
虽然都是极似的长柄黑伞,但不是她那把,她那把伞骨刻有梁幸均画室的LOGO。
雨幕里,青年已经迈下台阶,穿向空旷广场。
大雨溅落地面,这道修长卓立的背影有一种被雾霭包围的孤勇。
梁然撑开手上的黑伞,快步穿进雨中。
“等一下……”
青年回过头,疏冷视线穿过雨帘停留在她身上,确定梁然是在叫他,他有些意外和戒备。
梁然追到他身前:“你拿错伞了。”
她握到伞骨处:“你手上那把是我的,不好意思。”
青年垂眸,视线极淡地扫过激光LOGO。
梁幸均有着一种独行的审美,不喜欢将LOGO印到伞面等一切明显的地方,他更喜欢将这些灵巧的心思藏在不经意处,最大保留物体原本的美感与实用性。
不过一把伞而已,却因为是梁幸均的东西,梁然不想失去。
青年说了一声抱歉。
将伞倾向她。
梁然愣住,因为他半个肩膀已经落在雨中,雨点从他眉角滴落进了口罩。
梁然连忙踮脚将伞也偏向他。
他来接住,手指触碰到她无名指,留下雨天里唯一的一点温热。
梁然却还没有完全松开伞柄,因为看到手指上的一抹靛青色与玫瑰红。交织的两道颜色正顺着伞骨流下,沾到了她与他手上。
原来他的伞上有颜料。
她松开手,接下自己的伞:“你是学画的?”
他未答,用一种不解的视线回应。
梁然眼神示意他,他那把伞骨上滴淌下来的颜料。
风雨汹涌,他眼底是波澜不惊的晦静。
梁然明白了,他没必要回答她的问题。
她似乎有些唐突,为刚才的相撞与此刻大雨中他的礼貌。
“刚才不好意思,谢谢你的棉签。”
“不客气。”
他撑着伞,转身,利落消失在雨天里。
……
停靠在路边的快车打着双闪,橙黄灯光在这阴冷的雨天,恰似一团带着温度的星火。
梁然坐上车,收好伞。
中年司机的不耐烦在隐忍下慢吞吞地抑制着。
梁然说:“不好意思师傅,让你久等了。”
后座皮套上有意见簿与绑着线的签字笔,梁然写下串数字。
“如果后面被拍到了你就加这个微信联系我吧,谢谢你等这么久。”
这倒让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了,语气也宽和下来:“没事,就等了几分钟。”
“观澜山是吧,您坐好。”
这一路都是大雨,但司机与梁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梁然也偶尔回应,交谈声盖过了窗外没有温度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