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之莺(44)
海岸边夜晚的空气微凉,可能是刚才海滩边的风太大了,吹得头痛。
这么凌冽的风会让她想起沈茹。
沈茹走的那年是冬天,那年她十五岁,当时画室的老师带着她们在长白山看雪。
刚刚下过一场暴雪,树枝上凝结了白色的霜雪,满目雾凇皑皑,梁然的世界美得不真实。沈茹的电话在那时打来,问她能不能快点回来。
梁然站在雪地里,被同学扔来的雪球砸中脑袋,她哈哈笑着说“我才出来三天妈妈就想我了吗”。沈茹笑了笑,说“嗯,妈妈很想你,真真,很想你。妈妈爱你”。
那是沈茹和她的最后一通电话。
也是沈茹在这个世界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茹救了一个跳水轻生的高中女生,岸上的人把木板丢给她们的时候,木板被女生抱紧了,沈茹被她踢到了水底,体力不支沉了下去。
沈茹被救上来后抢救了半小时才醒过来,她腹痛,呕吐,症状很不好,但好在当晚稳定下来了。
可第二天,沈茹肺部原本的积液突然扩大,她昏迷休克,期间醒来时给梁然打了这通电话。
沈茹是双肺严重感染导致的多器官衰竭死亡。
短短两天,她失去了妈妈。
梁然是在傍晚的时候后知后觉那句“妈妈爱你”有些不对。
她给沈茹回去电话,沈茹没接。她打给梁幸均,梁幸均很久都没有说话,她有些哭腔地喊爸爸,梁幸均才说“没有事,妈妈睡了,你明天就回来吧”,他的声音在颤抖。
她给保姆张姨打了电话,张姨才哭着说是“小茹走了”。
那天晚上下了冻雨,车子不能走,风吹得很大。
梁然穿着防滑鞋,下山的路走几步就滑倒一段,她滚出去很远,手套破了,帽子丢了,脑袋磕在树上,头皮破了,她摸到了一点点血。
满目的黑夜望不到边际,全都是雪。风太冷了,吹进喉咙里,吹进眼睛里,吹痛头上的伤口……
后来,她好像总是会偏头痛,梁幸均带她看过各种医生都治不好。
沈宗野专注开着车,车子经过的一排店铺旁开着两家奶茶店,梁然想去买杯热饮。
只是沈宗野开得很快,梁然张了张唇,最终没有开口,任车子驶向这片陌生城市的夜。
第19章
观音像被沈宗野完美地复刻出来,送到梁然手上时几乎跟那天在博物馆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沈宗野第一次主动进梁然的包厢。
上午沈宗野在微信上说今天能把做好的观音像给梁然,她这会儿忙完工作来了「云上人间」。
这几天他们虽然没再碰过面,但梁然隔一天问一次观音像的进度,沈宗野也能回复一句,没再像从前那样不理她。
窗外已经是傍晚,云霞染红远处的天际。
包厢里只有梁然和沈宗野,桌上几道菜被梁然推到一边,空出半张餐桌,放着那尊慈悲的观音像。观音的眉眼与细节都跟博物馆看到的几乎一样,只是大小上比博物馆的大了些,更方便摆放敬拜。
梁然盯着观音,虔诚地看了好久。
沈宗野坐在她对面,他进门到现在也没有跟她打招呼,径直坐下,见她看观音出神,修长手指慢斯条理拿出烟和打火机。
他抽着烟,梁然合十手掌对观音一拜,才看向沈宗野。
“当着菩萨的面抽烟不好吧。”
“如果真有神明,那菩萨应该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沈宗野淡笑,“菩萨不会怪我。”
梁然问:“那你心里在想什么?”
沈宗野的视线落在梁然脸上,像是重新认识一般,盯着她看了很久,似笑非笑的眼底仿佛多了一种兴趣。
梁然勾起红唇,迎着他这种张扬赤裸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会怵他,她倚进椅背:“还没回答我呢。”
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敲门声。
沈宗野喊“进来”,推门的是云肖。
“宗哥,咱搬得差不多了,给您的地方也大,要不要过去看看?”
“仓库也妥了?”
“都妥了。”
“下去开车。”沈宗野将烟按灭,对梁然说:“你有事么?”
“早就下班了,今晚没事。”
梁然心里隐约有些跃动,直到沈宗野问她要不要去走走,她终于可以肯定是她的观音像帮了他大忙。
她点头说“好啊”。
沈宗野起身走到门口等她。
梁然拎上包绕过圆桌,抱着观音像的盒子跟上沈宗野。
“是去哪啊?”
“我工作的地方。”
“哦?还不知道你做什么工作?”梁然问。
“卖颜料的。”沈宗野说:“开了家网店,员工把公司收拾好了,我过去看看。”
梁然:“怪不得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的伞骨上有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