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这只老狐狸实在太会哄人。
但凡他方才替自己分辩一句,她便可以骂他人品恶劣,虚伪至极。
可他非但没有为自己分辩,还那样真挚地向她道歉,她就无法再生他的气。
怪不得父兄从前在家提及他时从不吝啬溢美之词,说一个不到而立之年就能够位及人臣,光是有才学远远不够,还得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原先总嗤之以鼻,认为父兄实在夸大,如今见识了,果然厉害。
大抵他从前也这样哄过李素宁,所以即便他后来变了心,李素宁仍是对他念念不忘。
兴许他也哄过自己,但这回她绝不会再上当!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他问:“饿不饿?”
还未等纾妍开口,肚子里传来的声音已经替她回答。
裴珩唤来淡烟与轻云为她盥洗更衣。
淡烟与轻云见姑爷一来就将自家小姐哄好了,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纾妍收拾得干干净净,满头乌泱泱的青丝随意地在脑后绾成一个髻,愈发衬得她一张小脸透着亮的白嫩。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额角那道疤痕,虽然颜色淡了许多,但始终不似从前那般雪白光滑。
纾妍见裴珩盯着自己的额头,立刻拿手遮住额角,扭过脸去。
裴珩收回视线。
淡烟这时端了燕窝粥上前,有些饿的纾妍主动张开嘴巴等着投喂。
还未等淡烟动手,裴珩已经伸手接过来,极其自然地举起勺子里的燕窝粥送入小妻子口中。
淡烟与轻云一时愣在原地。
这还是头一回姑爷主动喂小姐吃药……
被人服侍惯的纾妍以为他从前也这样喂自己,张嘴咽下口中的燕窝粥,末了还伸出粉嫩的舌尖迅速地舔了一下湿润的红唇。
裴珩又送了一勺到她嘴边。
一碗燕窝粥喂完,裴珩将碗搁到一旁的矮几上,“秦院首此刻可还在府中?”
淡烟忙道:“还在府中等着给娘子瞧病,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
趁着等人的功夫,裴珩本想要同小妻子聊一聊昨夜之事,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琉璃盏里的荔枝。
又想投喂的男人用银匙挑了一晶莹剔透的荔枝肉递到她嘴边。
纾妍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可一想到昨夜,不肯张嘴。
裴珩并未勉强她,而是送入自己口中。
纾妍忍不住盯着他的唇瞧。
他的唇形生得极漂亮,既不过分薄削,也不过分厚,而是像花瓣一般。
他吃东西斯文雅致,未发出半点声音,只能通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来判断他可否咽下那块荔枝肉。
纾妍的眸光顺着他凸起的喉结落在他脖颈处的几道抓痕上,一张脸又着了火似的,就连雪白的耳珠也透出惊人的嫣红。
裴珩亦想起昨夜她跨坐在自己腰腹上扭腰抽泣的情景,坐直身体,“昨夜并未到最后。”
她吸吸鼻子,“什么未到最后?”
裴珩也不好同她解释,不过对她而言,自己也算辱了她的清白。
这时,一个婢女撑着雨伞匆匆跑来,打破了屋子里的静谧:“县主请主君去正院用饭。表小姐也在。”
纾妍闻言,扭过脸看向窗外。
屋外还在下着毛毛细雨,院子里的花草扶疏被雨水浸润,清凉的湿意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
这场景似乎很熟悉,仿佛她曾无数次坐在此处观雨。
孤独寂寥得很。
正走神,鸦青色的衣袍落在她脚背上。
大抵是来时走得有些急,衣摆上溅了些泥点子。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湛然若神的漆黑眼眸。
他的眼睛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比明月明亮,比夜色黝黑。
这样漂亮的眼睛,她也曾在旁人脸上瞧见过。
但那对眼睛藏着的情绪易懂得多,不似他这般,完全让人猜不透。
沉寂时仿佛风月也为他感到孤独寂寥,哄起人来却又溺死人不偿命,与他对视久了,像是魂儿也被他勾了去。
她心里的蝉又开始鸣叫,叫得她的心一阵阵发紧。
她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本以为他要向她告辞,谁知他却将那婢女打发走,挨着她坐下,与她一同临窗观雨。
他怎还不走,难道没有听见自己的母亲跟亲亲表妹再等他用饭?
若是爹爹与姨母等她用饭,她必定冒雨跑过去了。
也不知究竟几时才能归家同他们一起用饭……
一只洁白似玉的大手举着一粒剥好的荔枝送到她嘴边,“我方才已经替你试过,无毒。”
纾妍没想到他吃荔枝是为自己试毒,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张开嘴。
冰冰凉凉的荔枝立刻入了口,一股子沁人心脾的甜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