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37)
尹泽川仿佛乍然惊醒,停下动作,略微移开嘴唇,细细观察李寒露的反应。
李寒露不适应异性的触碰,但仍享受尹泽川的亲吻,眼神迷蒙,困惑于对方为何不继续。
尹泽川深深呼吸,缓和躁动心跳,“谈过恋爱吗?”
李寒露睫毛簌簌,如同被猛兽利爪抚摸的猎物。
尹泽川又问,“接过吻吗?”
依旧没有回答。
尹泽川略偏过头,彻底拉开两人嘴唇之间的距离,冷静片刻,再次问道:“你今年到底多大?”
李寒露心虚地垂下睫毛,眼珠乱转。这是她对尹泽川唯一刻意说过的谎,可一个谎话总需要更多谎话弥补,尹泽川既然这么问了,或许早已有所察觉。
沉默已经代表答案。尹泽川放开了手。
“给我看你的护照。”
李寒露可以拒绝,可以拉开话题,甚至可以胡搅蛮缠,说你凭什么不信我凭什么凭什么。可眼前这个男人是让李寒露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人,李寒露不想继续维持毫无意义也毫无必要的谎言。
李寒露回房间拿护照,又回到藤椅边垂眸看着尹泽川,犹豫几秒,将护照递了过去。
尹泽川翻到信息页。
出生日期一览无余。
李寒露蓦地慌张起来,总觉得要为自己辩白一些什么,偏偏理屈词穷,张口结舌半天也只嗫嚅着挣扎道:“I’m not Lolita.”
尹泽川抬头看她,一双极亮的眼睛映在星辉之间,“You’re underage.”
当时李寒露距离十八岁还差几个月。
这形容词是李寒露最惧怕的指控。李寒露几乎恼羞成怒,毫无说服力地勉强申辩着,“I’m not 14 years old!”
尹泽川低垂视线,最后瞄了那行日期一眼,合上护照轻声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That makes no difference.”
李寒露小时候的英语老师来自洛杉矶,所以直到现在李寒露说英语依然带着极其明显的加州口音。而尹泽川说英语有estuary accent,以至于李寒露第一次听到时觉得出奇地绅士、优雅,以及……令人困惑。那时还是在德国,尹泽川在街上回应游客问路,李寒露听得满脑子浆糊,等那游客走了才问尹泽川,“Is it illegal to pronounce ‘T’?”
后来这演变成两人之间的经典笑话。每当尹泽川某些单词的发音造成李寒露理解困难,李寒露就会蛮横命令他,“Put back all the ‘T’s, switch into American accent, say that again.”然后两人一起大笑。
李寒露着实花费了一些时间适应英音,而直到尹泽川说出“that makes no difference”,李寒露才恍然明白,她与尹泽川之间的距离从来都不是美音与英音之间的距离。
尹泽川将护照还给李寒露,让她回房间睡觉,最后轻道:“露露,晚安。”
如果说流浪欧洲是李寒露做过最勇敢的决定,那么第二勇敢的决定大概就是,主动结束与尹泽川的旅程。李寒露无地自容,更不知该如何继续面对对方,只得乘夜离开,独自拖着行李箱走在街上。临近起飞时间机票很贵,李寒露买不起第二天早上回国的航班,只好向家里低头,抽抽嗒嗒给妈妈打电话。就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忽然一只狐狸从漆黑街角蹿了出来,李寒露吓得倒退两步,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顿时失声大哭。
“妈……妈妈你给我打钱。我要回家。”
或许是尹铮也察觉到这距离很适合接吻,竟然试探般故意靠近些许。李寒露本能地立刻躲远,沉下脸色,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尹铮未得尝所愿,做了个认输的手势,重新在座位坐好。
李寒露已经许久没有想起那年的伦敦。在那里十七岁的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书友会中场休息,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李寒露仍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甚至觉得八年一晃而过皆是幻觉,她以为她历经沧桑面目全非,而实际上伦敦只过去了一场雨。
李寒露点开微信,心不在焉在聊天列表中划来划去,一串头像中最像尹泽川的竟然是尹铮的头像——尹铮用的是搞怪自拍照片。
李寒露点开对话框,再点开朋友圈,照片刷新,尹铮刚po了咖啡厅角落的胖猫、桌上的发财树、眼镜哥手里的新书,和……
“尹铮!”
尹铮正在给大家买咖啡,听见这声怒吼手机差点掉地上,随后手机顷刻间被暴力夺走,李寒露将手机在尹铮眼前一晃,解锁,急躁而慌乱地打开朋友圈,“谁允许你发我照片了?”
尹铮自知理亏,挠头小声嘀咕,“……让同事看见也没什么吧。再说那照片也不太能看出来是你。”
尹铮发了张挤眉弄眼的欢乐自拍,李寒露的侧影作为布景板出现在不远不近的角落。其实李寒露压根没露脸,垂落的长发严严实实遮挡五官,同事认不认得出来不一定,但比同事对她更熟悉的人肯定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