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边聊天边吃饭,周硕和于成端着餐盘走过来。
钱多多抬起头,脸上绽开阳光又明媚的笑,余光不经意扫过,却看见周硕忽然微侧身,跟身后的人说话。
阳光帅气的脸庞往边上一晃,远处另一张更为立体、又冷峻极具攻击性的脸,便随之闯入她视线。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她看过去时,对方也正好在看她。
两道目光冷不丁地,就这样撞在一起。
钱多多:“……”
她嘴角的笑弧瞬间凝固住。
昨晚陆齐铭忽然跑到她房间来,抱住她说了好些话,之后便又离去。
隔了几个钟头,再见面,他竟然已经恢复成平日一贯的样子,从容理智,冷静得毫无波澜。
黑色的眼睛只是注视着她,直勾勾的。
“……”
前任相见,分外尴尬。
依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钱多多很快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吃她碗里的饼。
摄像师和后期在男子宿舍楼的房间,跟陆齐铭正好在同一层楼。
三人是一起来的。
大家都是同根同源的中国人,在异国偶然遇上,自然倍感亲切。
周硕对陆齐铭有一种由衷的敬佩,和男人之间纯粹的欣赏,当即热情地招呼:“陆队长,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陆齐铭单手端餐盘,在餐桌前站定。
他眉眼平静,眸微垂,注视着正在吃烤饼的姑娘。
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比,她身上发生了一些很细微的变化。
浓密的卷发不再乌浓如墨,而是染成了一种亚麻质感的深棕,让人联想到被晒褪色的松果,还有秋日阳光烘烤过的麦田。
不浓烈,不张扬,也不过分含蓄。
这种冷调和暖调之间微妙的平衡,很像她如今整个人。
那是岁月摩挲后沉淀下的温淡、沉静。
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黄昏,柔美朦胧,暖意清浅,却又透出一丝灰褐色的疏离。
陆齐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握住餐盘的修长五指,却不由自主地攥起、收紧。
有时觉得自己蠢透到家。
这一年多来,他几乎每个深夜都躺在硝烟纷飞的战场上,听着各种武器轰鸣,和人们哀绝无望的啼哭。
这样的环境中,对她的思念,几乎成为支撑他的唯一信念。
偶尔做梦。梦里,会看见几万公里外的南城。
看见那个让他魂牵梦断,痛彻神魂的女孩子。
明知道,每多想她一次,心底那把尖刀就会扎得更深一寸。
明知道,他血淋淋的心脏已经被她撕裂碾碎过数次,痛到失去知觉。
还是忍不住去窥探她的世界,忍不住去关注她的消息。
他看着她的欧洲美食栏目在全球范围内走红,看着她成为新一代“互联网文化输出工作者”,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她的优秀与美好。
尤其如今重逢,目光再次落于那副容颜,他更是一秒都不舍得移开。
钱多多当初提分手时,那样笃定,那样决绝,显然是彻底铁了心,不留任何转圜余地。
陆齐铭知道,理论上来说,释怀才是他该走的正道。
可是,怎么释怀?
他曾经信誓旦旦回复她,说:山高水远,绝不纠缠。
这八个大字,陆齐铭回忆起来都想笑。
骗鬼的话,她真的相信?
他早就疯了。
在这片硝烟弥漫的土地上,人前,他雷厉风行沉稳果决,指挥的各项行动没出过一点纰漏。
人后,他却满脑子都在想她。
他爱她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爱到想拿把刀,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切成一片片,再掰开她的嘴,一口一口喂进去……
感觉到头顶上方投落的目光,钱多多背脊汗湿,头皮都是麻的。
但眼下这种情形,除了装作相安无事,她没有别的选择。
鹰嘴豆泥取的不多,很快吃完。
可烤饼还剩大半张,她只能又吃点了点沙拉,就着饼子继续往里塞。
不料没蘸酱的烤饼太干巴。
钱多多一个不注意,整张白皙的脸涨通红——被饼子给噎到了。
“……”
钱多多眼泪都憋出来,说不出话,两只手在情急之下胡乱比划,望着李小茜,用眼神示意:她想咳嗽了,纸巾!
李小茜完全不知道这是在表达什么。
以为她要喝水,赶紧抓起桌上装橙汁的纸杯,递过去。
“……”钱多多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一只属于男性的左手伸到她眼前。
腕骨处蜿蜒着一条狰狞骇人的疤痕,指骨修长而清隽有力,捏着几张纯白色的纸巾。
钱多多微惊,也顾不上别的了,飞快接过纸巾捂住嘴。
终于可以放开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