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铭随手拿起一张纸巾擦嘴, 闻言,亦学她微抬眉峰, “极有可能。”
钱多多又端起茶杯呲溜吸了口,想了想,随口问:“以前你吃的那些甜食,都是在哪里吃到的?”
陆齐铭看着她:“为什么对这件事好奇。”
钱多多浓密的长睫扇动两下,单手托腮, 非常一本正经地回他:“我是甜食爱好者。了解一下难吃的品牌和店址,好避雷。”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缘由,钱多多并不准备说出来——在国内绝大多数地区,喜欢甜食的人群里女性占比远超男性。
陆齐铭一个京军大出来的军校生,一毕业就待在部队大院,今天搞训练明天出任务,能接触到甜食,很有可能是因为某个女孩子。
钱多多平时并不热衷八卦。但人就是这样,对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事物,总是会多出几分探知欲。
餐桌对面。
听完钱多多给出的说法,陆齐铭微垂眸,若有似无勾了下嘴角。不知信没信她说的。
须臾,他情绪如常地道:“我从学校毕业之后去边疆待过一年。在那个院子,单身干部都住两人间,我当时的舍友是学语言的,又高又壮一东北小伙,特别吃喜欢甜食。每个礼拜这小子都会跑市区买一堆蛋糕面包回来。”
“现在的人做甜品,基本都是使用动物奶油。但是早些年,蛋糕店里的甜品依然是植物奶油居多。那些甜品保质期不长,我舍友回回买一大堆回来,自己吃不完,就硬逼着我帮他一起解决。”
“整整一年。”
回忆起刚毕业的那段遥远时光,陆齐铭不禁轻勾嘴角,极淡地笑了一声,“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甜食就不自在。”
“原来是这样呀。”钱多多听得津津有味,一双清澈的杏眼睁得圆圆的,感到有趣,“那,你那个喜欢吃甜食的东北壮汉舍友,还在以前的驻地单位待着吗?”
陆齐铭听完,唇线逐渐平直,摇头:“没在部队干了。”
钱多多霎时微惊:“他是转业了吗?”
“两年前参加维和的时候受了伤。”陆齐铭说,“复健一年不见好转,最后考虑再三,申请了病退。”
得知事情始末,钱多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眉心也不自觉地轻皱起。
陆齐铭口中的“病退”,钱多多以前听小姨父说过。
一个军人因病退伍,大部分都是因战或因公,致残致伤致病,基本丧失工作能力。
“你舍友病退以后回了老家?”她轻声问。
“嗯。”
“真是太可惜了。”钱多多感叹,内心深处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舍友生出强烈的敬意,“不过办了病退,他往后的生活也有一定的保障。从今以后也就能好好地养病、休息,把重心放回家庭生活……总得往前看的。”
陆齐铭没吭声。他眼帘垂得很低,安静看着手里拆开的糖纸,不知在想什么。
周围陷入一片沉寂。
又过片刻,陆齐铭从放空的思绪中抽离,目光再次落回钱多多面上:“不好意思,今天话多了点。希望没有破坏你吃晚饭的心情。”
“怎么会。”钱多多连忙摆手。
她看着他,唇瓣轻抿了下,有些迟疑。过了好几秒才深吸一口气,说:“我能感觉得到你和你舍友关系很近。他出这样的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只要,陆队拿我当朋友,我很愿意当一个倾听者,听你说些心里话。”
“多谢。”
“你别谢我。”钱多多低声嘀咕,“除了和你聊聊天,我也没其它办法帮你调节心情了。”
陆齐铭注视着她,眸光沉郁不明,忽又开口,没什么语气地道:“今年年初,我抽空去了一趟我舍友老家。”
钱多多眸光微微一动,没出声,只安静去听。
“我舍友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看起来五大三粗一个老爷们儿,爱吃甜食,喜欢粉色,因为他姓邓,大家就都喜欢开玩笑喊他‘邓少女’。”陆齐铭的语气很平静,轻描淡写,像是对这些词句并没有过多情绪注入,“上次在北方见到老邓,他坐在轮椅上。”
“那天下雪,他一个人待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不说话,也不做任何事,只是看着远处的山发呆。好像感知不到外界的事物。”
“我不知道老邓在看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突然发现,老邓比几年前那会儿沧桑很多。三十来岁的年纪,眼角长了皱纹,两鬓也白了。”
“我们已经几年没见过。那次见面,他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走到这里走不动了,前面的路,老陆你得替我闯’。”
陆齐铭嘴角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像是细微苦涩中夹杂浸入骨髓的痛心,“我只能回答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