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挡光帘边沿处微开的缝隙, 钱多多揉了揉眼睛, 望向窗外的天幕。世界仍是昏沉的一片黑,除了广播里的红色歌曲声外,依稀还能听见一阵犬吠声。
汪汪汪, 汪汪汪。
似乎是从训练场的方向传来。
钱多多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待走廊里那一阵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悉数消散远去, 她才坐起身, 进卫生间洗漱。
宿舍楼的厕所不是马桶, 蹲久了容易腿麻, 钱多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生理问题, 然后便拿起电动牙刷,摁下开关。
嗡嗡电流声,震得她脑子也嗡嗡响。
困。
钱多多眼皮子打架, 刚弯腰将嘴里的牙膏泡沫吐出,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她随手扯了张洗脸巾擦嘴,快步返回单人床旁,弯腰手一捞,拿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机。
匆匆扫眼来电显示, 钱多多滑开接听键。
“喂妈。”她语气里带着柔柔的笑意,又夹杂一丝疑惑, “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你已经起床了?”那头的张雪兰听着女儿的声音,难掩震惊。
“对呀。”钱多多伸了个懒腰,举着电话扭脖子,“部队里的人早上都要出早操,军号声太嘹亮了。我想不起都不行。”
“哦……”张雪兰语速稍快, 并没有闲心跟闺女东拉西扯。她停顿半秒,口吻中透出几分犹豫和试探,“你今天忙不忙?”
“说不清楚,大概率会去炊事班那边帮忙。”钱多多微蹙眉,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妈,你怎么问这个。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钱妈妈犹豫得很,支吾半天,硬是没把下文挤出口。
钱多多见状,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眉心也皱得更紧:“妈您怎么不说话。”
话音刚落,听筒对面便传来另一道中年男性的嗓音,是钱父钱海生。
钱海生压低声对妻子道:“让你给女儿打电话说一声,你磨磨唧唧一句话不讲,这不耽误事么?”
说完,不等张雪兰回话,钱海生一把将手机拿过去,对着听筒那头便道:“闺女,你爷爷昨天半夜上厕所摔倒了,我和你妈刚把人送到医院。现在在急诊科这边做检查,你要是有空就过来一趟……”
“闺女不工作啊,你一个电话说来就来!起开,一边儿待着去。”张雪兰低啐了句,抢回手机。
“喂多多,工作要紧,你爷爷好着呢,没有什么大问题。”
“好端端的,怎么上个厕所还能摔倒呢?”一听是爷爷出事,钱多多整颗心都悬到嗓子眼儿,急得团团转,“摔到了哪里?医生怎么说?你们在哪个医院?”
张雪兰抿唇,捏着手机瞪钱海生一眼,然后才柔声安抚对面:“说是卫生间的地砖上有水,爷爷当时又有点头晕,没看清就踩滑了。但是你爷爷他老人家反应还算快,摔下去的时候拿胳膊撑了下地,没摔到脑袋什么的。你别担心。”
闻言,钱多多心神稍定下几分,仍是追问:“那你们这会儿在哪个医院?”
“你工作忙的话就别来了。”张雪兰体恤闺女,劝道,“这边我和你爸都在,你大伯和大伯妈也都在赶来的路上,人手够用。”
“妈。”钱多多皱眉,“爷爷从小就最疼我,我就算再忙也得去医院看望他。”
此言一出,立刻把张雪兰堵得没了话。
无法,张雪兰只好报上医院名。
“好,我知道了。我跟这边打声招呼就立马赶过来。”说完,钱多多挂断了电话。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CT检查室外。
张雪兰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转眸看向钱海生,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钱海生察觉到妻子目光不善,皱起眉:“你看我干什么?你看闺女多懂事,爷爷生病她再忙也要来看望,多孝顺的好孩子,你还不想告诉人家,不是让人家干着急。”
“我安什么心?”张雪兰叹气,“我能安什么心,我就是心疼她。”
钱海生似乎不解:“心疼她,就不让她来医院看自己的亲爷爷?”
“自从你爸查出来膀胱癌,化疗陪护,咱们这一辈就不说了,小辈里就多多跑得最积极。再后来,老爷子要吃中药调身子,多多再忙都会去中医院拿药,雷打不动,还有上一次你爸咳嗽,也是多多带着去医院做检查、拿报告。”张雪兰越说越难受,音量也不由地拔高几分,“都说谁的姑娘谁心疼,你这个当爹的,成天就知道使唤你闺女跑这儿跑那儿。你不觉得她太辛苦了吗?”
听完张雪兰这一通控诉,钱海生瞪大眼睛,着实是有点意外:“可是,多多领她亲爷爷看个病、给她亲爷爷拿个药,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