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攻略(611)+番外
琵琶声戛然而止。
楚云轩擦净嘴角酱汁,笑着将染血的银箸掷入李明月怀中:"子时该放河灯了,爱卿陪寡人去放一盏?"
池面飘起百盏莲花灯,每盏都写着阵亡将士的名字。
李明月看着楚云轩亲手点燃最大的那盏,灯壁上赫然是他父兄的生辰八字。
火舌舔舐宣纸的瞬间,对岸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撞击声——那是羽林卫在调动。
雨越下越大,血色河灯在漩涡中沉浮。
李明月按住空荡荡的剑鞘,终于看清池底黑影竟是成捆的制式弓弩。原来这场夜宴不是庆功席,而是楚云轩提前为李家军备下的鸿门宴。
……
琉璃盏中的琥珀光倏然晃动,李明月借着举杯仰饮的姿势,任由冰凉的酒液滑过灼痛的喉管。
楚云轩那句"全尸"在耳畔炸响时,他眼前突然浮现出去年深秋的洛水码头。
那是霜降前夜,河风裹着盐粒刮人脸疼。
他与苏先生举着火把跨上新造的龙骨船,玄色大氅被吹得猎猎作响。
"苏先生,你且看这榫卯结构,"
他屈指敲击船板,声如金石,"用的是太行山百年铁桦木,水泡不腐,刀劈不开。"
记忆中的火光突然扭曲成冲天巨浪。
李明月攥紧案几边缘,仿佛又看见前日暗卫密报上的朱砂批注:四月十七,丑时三刻,丽水驿。
暴雨如注。
三十艘盐船正在经过丽水渡,新换的纤夫们突然集体脱去蓑衣——他们脊背上根本没有常年拉纤形成的深紫勒痕。
领头的汉子抽出分水刺,寒光没入第一艘船的龙骨接缝处。
"大人!底舱进水了!"
船工凄厉的呼喊穿透雨幕。
张明远提着灯笼走下船舱时,浑浊的河水已漫过脚踝。
他走向渗水的裂缝,却摸到榫卯处滑腻的鱼胶——本该用铁钉加固的接口,竟被人换作遇水即溶的鲛人胶。
见此,张明远不动声色,惊雷劈开夜幕。
船体在漩涡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张明远带着人冷眼看着,直到青盐尽数没入江水。
船体断裂的轰鸣声中,他怀里的鎏金簪子坠入漆黑江底,像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
此刻,宴席上的冰镇葡萄突然在李明月舌尖泛起腥甜。
他看见楚云轩把玩着枚熟悉的鎏金簪头,那并蒂莲的花蕊里还嵌着颗东海明珠——本该随李昀沉入洛水的东西,此刻正在帝王指间绽放冷光。
"爱卿可知这簪子的妙处?"
楚云轩忽然将簪尖刺向琉璃盏,龟裂纹路瞬间爬满杯身,"双生莲花同气连枝,若折断一支……"他指尖稍动,并蒂莲竟从中裂开,露出空心簪杆里暗藏的羊皮纸。
乐伎突然改弹《广陵散》,杀伐之音惊起夜栖的寒鸦。
李明月在变徵声里听见龙骨船断裂的脆响,十万石青盐溶在水中竟泛起诡异的荧蓝——那是长安宫城里特制的磷粉,遇水则燃,专为焚毁罪证。
楚云轩的笑声混着琵琶裂帛之音:"好一曲《止息》,当真应景。"
他忽然将残破的琉璃盏掷向池中,盏底金漆御印在火光中一闪,"就像这盐,化了也好,免得……腌出反骨。"
……
五更梆子敲过三巡时,驿站檐角积了几日的雨水簌簌坠落。
可频顿珠盯着雨水在灯笼下化成晨雾,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弯刀吞口处的三道刻痕——那是三日前在云中郡留下的。
"大人,咱们在云中郡的眼线断了,那小子也被那按察使给找到,送回来楼玚家里……"
属下跪在地上,嘴里里呵出白雾,甲胄上的雨水随颤抖簌簌剥落,"那位按察使亲自带人抄了暗桩,十七个弟兄……"
可频顿珠抬手截住话头。朔风卷着雨珠扑进回廊,檐下青铜铃铛突然发疯似的乱晃。
他嗅到风里混着铁锈味的焦苦,那是云中郡特有的烽燧灰烬。
三年来他在这座边城织就的蛛网,此刻正如掌中漏沙般飞速溃散。
"备马。"刀鞘撞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惊起檐上栖着的寒鸦。十步外马厩传来不安的嘶鸣,二十余匹塞外良驹正焦躁地刨着冻土。
可频顿珠解下颈间狼牙坠子扔进炭盆,看着青烟裹挟着大王赐予的荣耀腾空而起。
城楼方向突然腾起三支鸣镝,尖啸声撕裂雪幕。
年轻属下猛地抓住他大氅的下摆:"大人!咱们现在出去就是活靶子!"
可频顿珠反手甩开这截断雁般的胳膊,靴底碾过对方坠地的兜鍪。
青铜护额在雨地上划出狰狞的弧,恰似苏珏那日撕开楼氏祠堂里牌位的轨迹。
当雨水穿过云层时,这支残骑已踏过冰封的桑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