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朱门(23)

敖广自己打上来一桶水，站在井边看着哪吒，哪吒一对上敖广的目光就心虚得不行，说：“那个，爹，我领裁缝来给您和敖丙量身衣服。”

敖广抬头扫他一眼，“嗯”了一声。

说实在的，哪吒以前还真没发现自己老丈人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主要是从前他是三少爷，敖广是受了他恩惠的佃户，拿人手短，毕竟是要恭敬收敛的。

到现在关系都定了下来，敖广就算再怎么认可哪吒，心里一时也别不过来这个劲儿，嫁儿子跟娶媳妇可不一样，这牛角尖儿且得钻着呢。

哪吒讪笑一声，把身后的裁缝让进了院里，自己奔敖广走过去，帮他拎水，喊了声：“敖丙！”

小龙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向哪吒身后的陌生人。

哪吒看见他就开心，把水撂到厨房地上，走过去扯住小龙的手，说：“丙，娘叫我领裁缝过来给你和爹量尺寸，现在得做婚服了，再多做几身便装。”

说着转过脸去，示意裁缝可以量尺寸了。

裁缝被他这个谄媚样惊得是眼观鼻鼻观心，头也不敢抬，利落地抬手给小龙量尺寸。

敖丙展开双臂，配合着老裁缝，眸中含笑地看着哪吒。哪吒往外偷瞥一眼，看敖广没注意，飞快地凑过来在敖丙的小嘴上亲了一口，展露出一个舒坦的笑容。

小龙叫他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圆睁着眼睛看着他。

老裁缝手一抖，把头压得更低了。

给小龙量完，哪吒问：“尺寸如何？”

裁缝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哪吒的面色，才理解了，答：“小敖公子有些偏瘦了。”

哪吒“啧”了一声，心说成亲后慢慢养，定能将他养胖了。

他看着敖丙，小龙脸上还生着婴儿肥，面颊饱满娇嫩，加上一双澈蓝不谙世事的大眼睛，看着总是一副俏生生的模样。哪吒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心说瘦归瘦，却也这么好看，该长肉的地方一点都没少，倒显得玲珑了。

这小龙一向是任揉任捏的样子，疼得你心都要化了。可惜这是在敖家，还有那么一尊大佛在旁边镇着，哪吒也不敢肆意妄为，心里是痒痒得很，这全身上下好像都得了馋龙病了，一眼看不着心里就难受，看得着了，不能摸不能亲，他是更难受，恨不得日子能过得像翻日历那么快，赶紧刷刷翻过去，跳到他和小龙成亲的日子去。

哪吒又领着裁缝给敖广量尺寸，道：“爹，您现在没事，不如早把粮铺接过来，等我和丙儿完婚，你也上手了，不至于无聊。婚礼这边的事都是我家承办，不用您操心。”

他那点儿小心眼儿，翻来覆去就往小龙身上钻，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为了把敖广支出去，那他不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敖广抻直袖口由裁缝量臂长，撩起眼皮看了哪吒一眼，说：“你们大婚之后我闲暇多得是。”

哪吒让老丈人这一眼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夹着尾巴领着裁缝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偷偷嘱咐小龙：“一会儿去小河边等我。”

说着顶着小龙天真的目光，在他的薄手掌上捏了两下。

哪吒遵从他娘的指令，将裁缝原封送回了镇子里——要不是殷夫人说这么一嘴，他备不住还真能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来。

山下集市热热闹闹，哪吒以往从来没有心情逛，现在有了小龙，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了，瞧见什么，都想着他一定会喜欢，满大街看了一遍，样样都想给他买一件。

铺子旁边儿的人看裁缝回了铺子，小声交谈起来，说：“哎，这一大早李府的管家把裁缝请了过去，不年不节的，这是干啥？”

“干啥？你当有钱人像你一样，过年才做新衣服啊？”

旁边有一扛活的搭了句话，说：“得了吧，你们两个知道什么呀？那李家三少爷要娶亲了！”

他们敢这么胡乱说闲话，是因为没看见哪吒，他三年没回家，又黑了一大圈儿，是不太好认的。那个扛活的也是李家的佃户，农时耕地，闲时打杂，他租的耕地离敖家的不远，哪吒过去帮忙干农活的时候他瞧见过，有人的地方就有口舌，不然这消息也不能传出来这么快。

哪吒听到这话茬，驻足在原地。

“真的假的呀？就那活阎罗，谁家的姑娘能许给给他呀？”摆摊的妇人接话。

扛活的干瘦男人四处瞧了一圈，一撇嘴，凑近一步说：“前年秋天，不来了爷俩吗？”

妇人惊讶地一掩嘴巴：“就那个，长角的啊？真的假的？殷夫人心再善，能善到这程度？异族人，能给口吃喝就不错了，放别人家谁收留他们！还要抬回去做少奶奶？”

扛活的干笑一声，说：“怎么就做少奶奶了？大户人家，说不定收房小妾养着，你管人家异族不异族的，长得好看就行呗！要我说，那老姓敖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卖儿子求荣呢吗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