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朱门(4)

这人刚才在院子里劈柴的时候，可是夸张地说“这么冷的天不能少烧火”啊。

小龙“嗯”一声，就够三少爷回味个半天，哪吒打满了两桶水威风凛凛地拎着，说：“走吧！”

小龙看着哪吒，道：“我来帮你吧。”

说着上前一步，伸出一双葱根一样的纤净白手。

“不——用！”哪吒拉长声一甩头，“轻着呢，你看？”

说着他还拎着水桶颠了两下，跟小龙显示自己的力气。敖丙见状便不强求，应了一声，在前面领路。

溪边石子很是湿滑，要踩着大石头走几步路，小龙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引领着哪吒似的，领他走好踩的石头。

少年人的心事便是这样，热情如火，怎样都好撩拨。光是这样哪吒就满心的甜，怎么看这小龙怎么好看，越看是越喜欢。心里喊爹喊娘的，心说真是缘分，要不是自己非跑来收账，哪能碰到这么好看的小龙！

这顿餐饭简单得很，炒了一盘笋，煮了一锅汤，敖广还蒸了几个白面馒头，这对于父子俩来说，应该已算是开斋了。

菜都是清汤寡水的，少见油星，量也就是一小盘儿，敖广有些不好意思，又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哪吒连连摆手，笑呵呵的，尽捡着漂亮话说。

他这模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哪能敢认这是李家的那个活阎罗？怕不是要吓得直接去见佛祖，西天路上还得震惊揉眼睛。

这一桌子东西都不够哪吒一个人吃的，哪吒就吃了一个馒头意思意思，吃什么不要紧，重点是小龙就坐在他对面。

他可真是文静呀，吃东西也很文雅，看样子吃得也不多，一筷子一筷子地慢慢夹，一块笋能嚼好半天。哪吒好几次都瞅他瞅呆了，就着小龙干下饭，盯得小龙都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敖丙正咬着一口馒头，挑起眼帘看向他。

这一眼，纯真懵懂的，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干净的。

哪吒一下回过神来，忙欲盖弥彰地咬了一口馒头，笑着说：“好吃！比我娘蒸的好吃！”

“三少爷不嫌弃就好。”敖广礼貌道。

权当他是地主家傻儿子。

吃过了这顿中饭，哪吒虽然不舍，也不好多留，免得惹人厌烦，适得其反。吃饭的功夫他已将小屋差不多打量了一遍，刚才敖广与敖丙做饭时，哪吒也一直跟着打下手，帮忙添灶生火，这底细更是让他看了个干净。

果真是穷苦，存着的菜都没有什么是买来的东西，尽是山里挖来的菜。荤菜更是一样也无，菜籽油只剩下了一小碗底，米缸面缸都是空空如也，敖广在他面前掀开第三个小缸，总算是个有点余货的，才淘出两碗白面来做馒头。

自己家都吃不饱穿不暖了，怪不得交不上租子。

哪吒见了他们就对此毫不意外，这小龙文文静静的，看着就柔弱，哪能下地干活呢？敖广看起来也不是庄稼人，怎么可能料理得来土地，能结出点收成够家里吃都实属不易了。

太难了！哪吒在心中慨叹。在自己家的地盘上，怎么能允许有人吃不饱饭？他这个做东家的要是不大力帮持，他还是个人吗！

哪吒到家的时候家里也才刚开饭，这顿饭吃得是晚了点儿，菜都有点凉了，不知道是等李靖还是等他呢。

哪吒灵活地从桌前的镂空雕花凳上一跃而过，稳稳坐好，端起饭碗就往嘴里扒了三口大米饭，张大嘴巴塞了一筷子炒肉丝进来，鼓着腮帮子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们怎么不吃啊？”

他二哥看他的眼神儿不知道为啥怪怪的，殷夫人的眸色就更耐人寻味了，带着那么一丝丝的试探、一丝丝的喜悦、一丝丝的探究和一丝丝的期盼。

这么一会儿工夫，哪吒手里的一碗饭见了底，他抬手把碗伸出去，另一只手扯了个鸡腿来吃，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娘跟二哥。

不明情况的李靖刚迈步进厅，就被他的小儿子给惊呆了。

这是收账太累了吗？“十七八岁的小子、吃穷老子”是不假，这也有点太邪性了？

他哪里知道哪吒收了一上午的账之后又干了两个多时辰的免费劳工，吃了一个小馒头，刚进肚子就消化了，勾得空荡荡的胃里是更饿了，还得装作吃得饱饱的样子。

殷夫人却不如李靖一样惊愕，反而是笑意盈盈，又往哪吒碗里夹了个大鸡腿，说：“吒儿啊，你去敖家收账收得怎么样啊？”

哪吒吃力地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噎得要翻了个白眼，朝丫鬟伸手要了杯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那模样像逃荒逃了好几个月似的，咽干净了才点点头说：“娘，你说得很有道理，他家是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