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死敌年幼时[崩铁](95)
“小废物。”砂金说。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砂金很喜欢给他取外号,都是寓意不好的那种,真是一个坏家夥。
嘉波只好作为一个累赘被砂金背在身后,像是一个没有用的挂件,在神庙半被掩盖的尖端看见清晨第一缕光线。
神庙已经很破旧了。
如果不是嘉波亲口介绍,很难想象在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座人员众多,香火鼎盛的殿堂,天花板几乎不存在,承重圆柱一半被黄沙覆盖,上次砂金进入时就看见倒塌散落的火盆和书籍,短短数日没见,书籍化灰,似乎神庙内的腐坏破败程度变得更高。
“我的家,就在下面。”
嘉波突然抱住了砂金的手,视线逡巡四周,像一只警醒谨慎的小兽。
这可不像回到家应该有的表情,砂金:“怎麽了?”
抓住他手的那个人低着头,用脚尖摩擦地面,沙子被推开,露出了底下的花纹,应当是某种本地的文本。
赤土之王,阿赫玛尔。
“我感受到了父亲大人。”嘉波说。
这里是他的神庙,处处都是他的气息,头戴赤狐顶冠的巍峨神像,早已熄灭的灯火,斑驳残缺的壁画,甚至神庙内厚重压抑的空气,都是阿赫玛尔存在过的证明。
嘉波深呼吸一口气,做足准备:“我带你下去吧。”
绕到神像后面,倒塌的石柱下方有一条信道。
这条信道十分隐蔽,上一次砂金只着急查找药品和食物,他要的东西原本应该是放在供桌的供品,如今却七零八落散落一地,罐子破碎,药物流失,变成了没有用的垃圾。
他倒是没有注意到神像后的信道。
没有火种,越是下潜,就越是黑暗,空气变得越加沉重,这种沉重并非心理而是实质性的,砂金用一层看不见的盾覆盖自身。
感恩琥珀王,即使已不在一个世界,存护的力量依旧庇佑着他。
在数不清踏出了多少级台阶后,砂金察觉到自己终于踩上了平地,他才有空观察此刻的环境。
这是一个比神庙上层占地范围要广得多的空间,中间一个凹陷的大坑,看不见底端,砂金的直觉告诉他,不要靠近这个坑,最好连看都不要看一眼。
在坑的另一边,能看见一个巨大的琉璃柱,这是嘉波诞生的地方,是他住了七年十一个月的培养皿。
可惜已经是残骸了。
嘉波贴着墙,他在喘息,额头在滴汗,把头抵在砂金背上的同时还要推他过去:“在培养皿后面有一个小门,里面是仓库。”
砂金没有动:“你怎麽了?”
“影子,在高兴。”他断断续续地说,“高兴得跳舞,我不想和它一起跳。”
“砂金,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那颗金色的脑袋,在黑暗里也能看清的脑袋,走远了。
好羡慕,想成为和砂金一样的人,嘉波想。
他是一个强大的人类,强大到不被禁忌知识影响,也不会被魔神残秽影响。
这里是阿赫玛尔死亡的地方。
当深渊之门洞开的那一刻,禁忌的知识灌入了嘉波体内,可他实在是一个不合格的容器,阻止不了禁忌知识被强迫化成实体后的暴走。
影子让沙漠陷入疯狂。
影子让人类染上无可救药的病。
为了挽救尚未完全覆灭的沙漠,他的父亲,赤王阿赫玛尔散尽所有的力量,将所有被影子感染的人类带到这里,再赐予嘉波最后的神力,帮助他将影子收拢在身边。
然后,沙漠的王和沙漠的子民,一起下坠,下坠,到不可抵达的深渊深处。
眼前的坑是洞开的深渊之门,也是父亲大人自戕的埋骨之地。
魔神死亡后遗留的残蜕会持续不断地散发污染,父亲大人自愿沉入深渊,已经将污染降低到最小,但是自从步入神庙,嘉波还是感觉到残蜕的气息在持续不断地骚扰他,在他耳边说话。
“嘉波,吾儿,到这里来。”
“嘉波,不必在乎人类,回到我身边。”
“来吧,来吧,一起下坠。”
是父亲大人。
死去的父亲在呼唤他。
嘉波捂住耳朵,缩在两堵墙的中间,假装自己听不见,是一只没有耳朵的容器。
但是影子很兴奋。
兴奋到嘉波快要控制不住了。
深渊是影子的家,它想要回到那个地方,还想把嘉波也带着一起去,因为嘉波是它的宿主,是它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
“不去,不要去。”他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去也得去,影子好像在尖叫,吵得他脑袋疼,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影影绰绰的黑色,身体扛不住影子的拉扯,不由自主地往深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