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陪我夜观天象(106)
“谁来送礼?”郑仁远板起脸,厉声呵斥,“我不是说了,不管是谁来,一律不准放进府里,不准收任何寿礼!”
“看来朕的这份礼物不合阁老的心意。”
天子平和的声音飘进来,含着几分轻松的笑意。
郑仁远霍然起身,两步跨到门口,“臣失言!请陛下……”
“责罚”二字尚未出口,手臂被人轻轻托住,弯着的腰直起,郑仁远抬头,看见皇帝温和的神情。
“阁老不必多礼。”贺枢笑道,“今日是阁老的生辰,难得逢双五,是朕叨扰了。”
郑仁远连称不敢,请天子在上首就座,暗暗打了个手势,命令管事立刻奉上最好的茶点。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管事匆匆放下茶点,肃手站在最末端。
贺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看向坐在下首的郑仁远,“朕准备了一份寿礼,曹平,拿给阁老看看。”
曹平打开捧了一路的长形匣子,取出一幅画卷,直接看向站在末尾的郑家大郎,和气地唤道:“郑公子,可否麻烦你帮忙,与奴一起展开画卷。”
郑大郎下意识看向郑仁远,见自家祖父轻轻颔首,脚步微飘,上前捧住画卷一端,直直站着不动。
画卷徐徐展开,江水滚滚,卷起浪潮拍击岸边怪石,汹涌浪潮之下,几簇香草悠悠地长在怪石间隙,清雅幽淡,而江边一匹骏马体型优美,奔腾向前。
“阁老以为这幅画如何?”曹平笑问。
郑仁远将画卷从头到尾细看两遍,画纸坚白,不泛黄,墨迹尚新,更没
有留下任何印章及诗文,笔触画法也不像一些书画大家。
“臣以为此画风格磅礴大气,画法惊细。”他谨慎回答,“不比大家所作差。”
曹平追问:“那阁老可喜欢这幅画?”
郑仁远悄悄觑了一眼上首垂眸不语的天子,再看看画上香草、骏马,心中隐有猜测,直接行礼:“自是喜欢,老臣叩谢圣上赐画。”
“朕不擅丹青,阁老可直言不讳,朕不会在意。”贺枢扫了一眼画,“朕倒是忘记题诗了。”
“去取笔墨!”
眨眼的工夫,几名管事在屋内正中间摆好书案、笔墨砚台。
贺枢站在案桌前,挥毫泼墨,转瞬画卷左上角浮现两列诗句。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他放下狼毫,微微笑道,“阁老以为如何?”
郑仁远看的却是写在前面那一句“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他从画上的骏马、香草收回目光,双手交叠,深深作揖,坚定而不失恭敬地回答:“老臣必定尽忠职守,谨言慎行,不负陛下重托。”
毕竟是能做到内阁次辅的人,贺枢暗示如此明显,不可能听不出来。
“这位是阁老的长孙。”贺枢重新坐回上首,视线掠过站在末尾的年轻人,语气随和,“今年几岁了?”
郑仁远犹豫一瞬,与长子对视一眼,选择让长孙走到跟前。
“回陛下,臣今年二十岁。”
“朕记得你去年八月参加了乡试,现在仍是秀才,如今在哪里求学?”
郑家大郎面露几分羞愧:“臣愚笨,功课不精落榜了,在家温习,闲暇时分,向祖父、父亲讨教文章。”
“阁老是一甲榜眼,郑少卿也是二甲进士。”贺枢在语气里加了几分鼓励之情,“你还年少,不必着急,潜心学业,往后必定能金榜题名。”
年轻人脸上顿时浮现激动的红晕,声音有些发抖:“臣必定……必定头悬梁锥刺股,好学不倦,将来为圣上……”
郑仁远轻轻咳了一声,率先拱手:“陛下,愚孙无状,还望陛下莫怪。”
“哪里,令孙赤子热忱,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贺枢笑问,“可有婚配?”
当初韦谦彦有意两家结亲,议婚对象正是郑家大郎。
“尚未。”郑仁远斟酌地回道,“愚孙还未立功名,臣想着暂时不急,先考取功名。”
“婚娶乃是人生大事,确实需要仔细相看。”贺枢顿了顿,“无论何时,如果定下了人选,朕会为两人赐婚。”
郑仁远心中一凛,定了定心神,恭声回道:“老臣谢陛下圣恩。”
贺枢起身,“朕还有公务要忙,便不叨扰阁老与家人过寿辰了。”
奏请皇帝留下来赴宴的腹稿派不上用场,郑仁远小心觑了眼天子的神情,温和含笑,决定不多问。
“臣送陛下出府。”
一路送到垂花门。
“阁老留步。”贺枢背手而立,“倒是有件公务忘记和阁老说了。”
郑仁远暗暗打起精神,摆手让家里其他人退离,“陛下请讲。”
“通政使这个位置空了半个多月,阁老如果有合适的人选,等到内阁议事的时候,可以当面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