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陪我夜观天象(16)
张太医答应帮忙是好事,但对方也有太医院的差事在身,总来打扰他未免不大好。
可今日已是二十七,距离六月初一只剩三天。
方才她还去了回春堂,孟含月委托的那些药商找到两三盒的石决明,品质一般,勉强能用。
看见西苑的宫门,江望榆强打起精神,独自在观星台值守三个时辰,末了,迈着重于千斤的脚步,慢腾腾地走向角院。
角院门口站着个人,身形修长挺拔,手里提着灯笼,浅浅照映出身上暗绿色官袍。
她走近,朝他点头,没有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径直推开院门走进去,旋即落锁关上。
贺枢看着禁闭的院门,在原地站了片刻,提灯穿过观星台下的角门,一路走进万寿宫。
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子,白面无须,一身交领红色通袖袍,胸前坐蟒纹的补子华贵繁丽。
对方几步走到贺枢身边,福身行礼,旋即落后半步跟着他,微微弯腰,恭声道:“陛下。”
贺枢跨过门槛,走进寝殿,坐在紫檀木矮榻上,将灯笼举在面前,盯着里面摇曳的烛光。
“曹平。”他淡声开口,“查的怎么样。”
曹平端起茶杯,放在榻上的小几子,“陛下,这几日江灵台每天都去太医院,好像是在找什么药材。”
找药?
贺枢回想先前见到对方时的模样,习惯性微微低头盯着地面,隐约看得出面色红润,并没有病气。
他低头吹灭灯笼里的蜡烛,吩咐道:“这几日让太医院开药时小心些,不得随意给药。”
“是。”
“你再去整理一下库房里的药材,探听出具体在找什么药材后,准备好。”
曹平立即应是,往茶杯里续上水。
“陛下可真是看重江灵台。”
曹平感慨一句,见天子神情无异样,方才继续说下去。
“这位江灵台行事的确严谨,见到陛下的第二天就去主簿厅查看天文生的名录,幸好派出去的两个人还算得力,赶在江灵台看之前,将字写上去了。”
贺枢闻言,微微勾起嘴角:“是不错。”
于观测天象一事,才能天赋极佳,严谨周到,虽为人处事上不够圆滑,但年纪尚轻,假以时日,悉心栽培,确实是未来钦天监监正的不二人选。
“还有一事,关于元极这个身份,让人做的更真实,不能一眼便看出疏漏。”贺枢停顿一下,沉声道,“此外,这事不能让其他人,尤其是内阁知晓。”
“奴遵命,还请陛下放心。”曹平看看屋里的漏刻,“陛下,已经子时正了,明日辰时正,内阁的诸位大人还要进宫议事。”
“嗯。”
*
内阁诸位阁员进西苑议事的时候,江望榆再次站在太医院门口,刚抬起脚,瞧见张太医匆匆走出来。
两人目光相触,张太医停下脚步,招了招手,一起走到角落,还未开口,先重重叹息几声。
“贤侄。”张太医叹道,“草药一事,大概还要再等一段时日。”
她的心猛地一沉,追问:“还要等多久?”
“说不准。”张太医摇头,“你很着急找到这味药材吗?”
江望榆缓缓点头,捏紧衣袖,问:“是哪里出了岔子吗?”
张太医看看四周,往前一步,压低声音:“今天清晨刚得到的消息,孙院使亲自暗示指点,上边有人说最近不能随意开药,尤其是那些珍稀药材。”
上边?
能让太医院使亲自说这样的话,除了深居万寿宫的天子,不作他想。
江望榆不肯就此放弃:“当真拿不到吗?”
“唉,最
近风声紧,谁都不敢冒险。”张太医委婉拒绝,“原本昨天下午,江南那边刚进了一批石决明,听说还是难得在深海采集的石决明。”
今日阳光灿烂,照在背后,热意沿着脊背往上,她只觉得浑身如坠寒窟,仿佛回到那个冬日。
为什么又是他?!
她试图勾起嘴角,尝试几次,皆无果,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朝对方作揖。
“多谢张太医为此奔走,还请您继续帮忙留意此事,日后必定报答。”
“没能帮到你,谈不上什么报答。”
离开太医院,江望榆直接前往回春堂,问过伙计,得知孟含月出去看诊,今日也没有药商送药材进来。
她道了声谢,回家和江朔华说有事出门,中午不回来吃饭,怀揣钱袋子直奔市集。
卖药材的铺子林立在大街两边,她深吸一口气,走进第一家。
空手进去,又空手出来。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毒辣阳光毫不留情地倾泄,入目皆是刺眼白光。
铺子前挂着长形幡帘,上面以浓墨书写店名,直直垂落,一动不动,一丝风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