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陪我夜观天象(161)
“陛下。”韦谦彦终于往前一步,“在场诸位同僚自然忠于陛下,但也有人心存不轨,还请陛下明鉴。”
贺枢扫了一眼的老人,“阁老既然知道,不如直言,究竟是谁心存不轨。”
底下人斗得再狠,两派水火不容,韦谦彦遇到郑仁远时,面上彼此依旧一副友好和睦的样子。
可如果他当场说出谁是奸臣,那便是彻底撕破脸皮,不斗出个你死我活的结局,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韦谦彦悄悄掀起眼帘,觑了一眼上首的天子,正好对上一双冷静至极的眼睛。
想起长子,韦谦彦不得不继续说:“忠奸难以一时辨请,但有人冒领身份进入钦天监,乃是不容争辩的事实,臣以为此人必须严惩不贷。”
“依你的意思,是要插手钦天监的事情吗?”天子的声音不咸不淡,“韦谦彦,你在窥伺天象。”
最后四个字刚刚落下,郑仁远率先跪下,其他官员呼啦啦地跪成一团。
窥伺天象,往重里说,便是心存谋反之意。
韦谦彦身居高位多年,许久没有听到人当众直呼自己的姓名,愣了一下,告罪的动作便慢了一瞬。
“老臣不敢,老臣万万不敢心存此念,万请陛下明鉴!”
贺枢起身,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什么都没说,抬脚离开。
曹平目送天子的身影走远,一向挂在脸上的和善笑容不再,“各位大人请回吧。”
在场官员陆陆续续起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跪在原地不动的内阁首辅,无人上前,转身离开。
最后只剩韦谦彦一人,坚持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爹。”韦侍郎上前,搀扶他的手臂,“您先起来,我们出宫回家。”
韦谦彦盯着御座,借着长子的力气,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缓缓转身,离开殿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形踉跄,若非长子及时扶了一把,就要直接摔在地面。
“爹!”
韦谦彦拍拍长子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步伐缓慢,佝偻着腰,一点一点挪向宫门。
曹平站在殿外,冷眼注视韦家父子互相搀扶着离开,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走回殿内,向天子一五一十地禀告所见所闻。
贺枢随意地应了一声,翻开锦衣卫的密章。
曹平候在边上,瞧见一名内侍出现在门口,小声提醒道:“陛下,去江家送信的内侍回来了。”
那名内侍快步上前,屈膝行礼,“陛下,奴亲自将信送到江公子及回春堂的小孟大夫手里,绝无遗漏。”
“嗯。”贺枢合上密章,“江家情况如何?”
“回陛下,江家日常所需的各样物件,没有任何短缺,只是江公子与董夫人非常担忧江灵台。”
内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长形匣子,捧过头顶。
“此物是江公子看过江灵台的信后,亲自交给奴,委托奴转交给元极。”
元极二字说的非常轻,一说完,那名内侍越发往下弯腰。
曹平拿起匣子,奉送到天子面前。
“下去吧。”
贺枢拿起匣子,看见上面玲珑阁的标识,手一紧,缓缓打开。
里面躺着一支发簪,明显的男子发簪式样,纹路简约,包裹着簪尾一点清透白玉。
是她当时说过要送给他的发簪。
贺枢握紧簪子,指腹擦过白玉
。
“明天叫御史上奏弹劾韦谦彦。”
*
天子当着众多大臣的面,直言韦谦彦窥伺天象,无异于在朝堂之上投下一颗暗雷。
如果说这还有转圜之地,等到御史一封弹劾奏章送上天子的案头,列出韦谦彦种种罪状。
擅权专祸,僭越失仪,卖官鬻爵,贪收贿赂,更私藏流放罪员,欺君罔上,实非忠臣所为。
弹劾韦谦彦的奏章一直都有,但多数时候都被他压了下来,少数呈交到天子面前的,也不过换来不痛不痒的小惩。
可这份奏章,直接送到皇帝手里不说,附列证据详实清晰,认证物证俱全,更重要的是天子没有留中不发,而是朱笔御批,责令三法司查清此案。
惊雷炸响,所有人敏觉地嗅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
郑仁远一派的人不敢错过这个绝佳机会,即刻上疏,一同弹劾韦谦彦、两个儿子及其爪牙。
韦谦彦一派也不会坐以待毙,同样上疏弹劾郑仁远,同时为自己辩白。
两方斗得热火朝天。
“韦谦彦病倒了?”
万寿宫内,贺枢听完冯斌的禀告,捏住韦谦彦自白的奏章,扫了两眼,随手丢开。
“真病还是假病?”
“应该是真病。”冯斌回答,“韦家人的担忧不像是假的,请了不少大夫去看,臣问过那些大夫,脉象不算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