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陪我夜观天象(223)
“哼!”
“是我的错,不该骗你。”
“看你诚心认错的份上,原谅你啦。”
“需要我背你回去吗……”
两人亲昵的交谈声逐渐飘远。
江望榆没打算偷听,想起还在等自己的人,加快脚步往回走。
远远地瞧见修长挺拔的身影,她忍不住笑起来,低头看看花灯,放轻脚步,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走近后,隔着大约一丈的距离,她看见他的对面还站了一个人。
鬓边发白,衣着华贵,双手交叠,朝着他弯腰行礼,姿态恭恭敬敬,身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她瞬间止步,停在原地,屏住呼吸,直直盯着他们。
弯腰行礼的那人慢慢站直,露出一张严肃板正的脸庞,依旧微微低头,像是不敢直视对面的人,视线固定在地面,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是内阁首辅郑仁远。
江望榆捏紧灯柄,指甲深深掐住掌心,尖锐刺痛逼迫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静谧,郑仁远恭敬万分的奏言响起:“……前往寒舍。”
而他的声音平淡冷静,是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显露过的模样,带着一点久居高位的冷漠,恰如夜空寒星,孤高遥远,叫人不敢直视。
朕。
如此简单的一个字,溜进耳朵,无异于一颗惊雷炸响。
难怪司礼监掌印几次到观星台寻找天子,在他的面前恭敬多礼;难怪他的消息如此灵通,朝堂之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难怪他总是问她想不想进宫……桩桩件件,那些被他掩饰被她忽略的画面,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脑海,由不得她忘记。
双手紧绷到极致,骤然一松,花灯落地,烛火熄灭,美丽的并蒂莲陷入黑暗之中。
江望榆直直盯着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他,如同在看陌生人一般。
寒意蔓延,冷得她浑身战栗,声音发抖:“臣江望榆恭请陛下圣安。”
她回想学过的面圣礼仪,缓缓屈膝,刚弯下一点,手臂被人扶住。
掌心宽厚温暖,曾经无数次握住她的手。
“阿榆。”他牢牢捧住她的手肘,让她重新站直,“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臣愚笨,还请陛下直言。”
江望榆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连连往后倒退,拉开一长段距离,紧咬牙关,与他遥遥相望,如同隔着不可跨越的银河。
贺枢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闭了闭眼,“阿榆,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他试着往前走了两三步,见她停在原地没动,连忙大步跨到她
的面前,仅剩一臂距离。
“除了真实姓名与身份,我没有再隐瞒你任何事情。”
“上何有兮人不测,积清寥兮成元极。”江望榆笑了一下,“元极,寓意为天,难怪陛下说最喜欢的星星是……天枢星。”
她明明在笑,眼睛里却隔着一层蒙雾,澄净星光破碎。
贺枢心尖一颤,拉起她的手,见她没有甩开,轻轻揽住她的肩背,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该欺骗你,我原本想明日正式拜访的时候,告诉你真相。”
她既不说话,也不挣扎,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给他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错觉。
但贺枢知道以她的性子,这样不吵不闹反倒说明她更生气,他情愿她现在与他吵一架,直接将误会矛盾吵出来。
“陛下抱够了吗?”她语气平平,“夜已深,臣该回家了。”
贺枢一顿,不得不松开手,“我送你回去,不要让伯母和令兄担心。”
江望榆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又迅速转身避开,不再理会,闷头往前走。
贺枢深深注视她纤细高挑的背影,保持五六步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已到子时,街边铺子关门了,外出游玩的行人已经归家,路上只有她和他一前一后两道影子。
路还是来的时候那一条,却不像来时那般携手并肩而行。
经过一个巷口时,走在前面的江望榆脚步一顿,也只是一顿,随即继续大步朝前。
贺枢瞥了一眼,想起在小巷角落的甜蜜,抿了抿唇,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路沉默地走回江家所在的路口,贺枢看着她坚决不回头的背影,终于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肘。
“阿榆,你愿意再听我说一些话吗?”
江望榆没有动。
“五岁那年我病重,皇考给我起了道号,第一次愿意像一位父亲一样抱着我,带我去了刚刚建好的观星台,那是在五月二十日。”
贺枢略加了一分力气,尝试拉着她往后转身,感受到她朝相反方向使劲,当即停下动作。
“去年五月京城接连大雨,韦谦彦上奏说我有些政事做的不好,我有点烦躁,就想去观星台看看,然后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