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陪我夜观天象(227)
今天来的这名内侍格外年轻,看上去十四五岁,圆圆的脸,满带青涩,穿的又特别单薄,站在寒风中发抖。
“奴问请江姑娘、江公子贵安,奴奉旨来送养身的药材以及文渊阁的藏书,另外,陛下有信送给江姑娘。”
江朔华脚步一顿,看向身侧的妹妹。
“你回去吧。”江望榆径直越过内侍,既不接盒子,也不接信,重复道,“以后不要再送任何东西过来了。”
内侍慌乱不已,苦苦哀求:“江姑娘,奴求求您了,东西可以不收,陛下的信总是要看的,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收下吧。”
之前那些内侍来送东西,被回绝后,都是直接离开,没有像今天这样纠缠。
江望榆停下脚步,依旧没有转身,“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有人教你说的?”
“是……”内侍嘴唇嗫嚅,“是奴想说的。”
“之前来的人回宫后有受罚吗?”
“没有。”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江望榆拉着兄长回家,直接关紧院门。
之后两天,依旧有内侍前来,没再送东西,送的只有一份信,江望榆依旧没收,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人来了。
“哥哥,你去回春堂吧。”结束一天的当值,江望榆走出衙门,朝身侧的兄长笑道,“最近你一直陪我,好久没有去找孟姐姐了。”
“我同阿月聊过,她不在意这些,也说让我多陪陪你。”
“那是我在意好不好?我想一个人待待。”她从背后推动兄长,将他推向回春堂的方位,“我已经没事了,不用你陪,再说了,最近又没有内侍守在路口。”
“可是……”
“没有可是。”她笑笑,“我这样不给面子,他早就放弃了,何必继续在我身上浪费大好时光?”
被她劝了两遍,江朔华看清她脸上得自责,只能顺着妹妹的意思前往回春堂。
兄长一走,江望榆勉强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慢吞吞往前走。
不想回家被董氏看出不对劲,她走得很慢,待她再停下的时候,往周围一看,竟然是前往西苑的路。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旋即转身回家,步伐迈得又急又快,生怕不受控制地走向不该去的地方。
快到家的时候,她看见空了两天的巷口又站了一个人。
年轻郎君一袭黑底金边的长袍,身姿修长挺拔,笔直如竹,一听见声响,立即抬头,目光深邃,牢牢锁住她。
隔着一丈的距离,两人遥遥相望,无人说话,晚风吹拂,夜幕降临。
江望榆咬紧牙关,率先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直往前冲。
经过他的身侧时,她听见他说:“阿榆。”
短短两个字,低沉微哑,缠绕一股肝肠寸断的相思之意。
她脚步一顿,但也只停了一瞬,旋即大步朝前,走进家门,没有回头。
临到用晚饭前,江朔华回家了。
“阿榆。”他拉住她,“那位还站在门口。”
江望榆一顿,应了一声,还是没说什么。
虽然已经立春了,天气还没有彻底回暖,这几天突然转冷,夜里寒风呼啸,裹杂不输于寒冬的冷意。
用过晚饭,江望榆坐在屋里,眼前摊开一卷史书,一直停在同一页,迟迟没有翻动。
江朔华刚刚又出去看了一眼,说他还在门口站着,无论兄长如何劝说,他一直不肯离开。
屋外寒风肆虐,簌簌声一阵强过一阵,听上去有些像雪花飘落的声音。
江望榆霍然起身。
推开屋门的那一刹那,凛冽寒风迎面而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又麻又疼。
果然下雪了。
细小的雪絮飞舞在半空中,她伸手,雪絮落在温暖的掌心,转瞬化成水,冷得她一哆嗦。
雪絮飘飘,不见停止的迹象,反倒越来越大。
江望榆攥紧手,猛地冲回屋里,抄起一把油纸伞,提灯冲出去。
他站在院墙根下,既未撑伞,也不穿大氅,还是那身黑色长袍,融进浓浓夜色里。
她走近,借着灯笼的光,看清落满他头顶、肩膀的白雪,甚至连眼睫浮了一层薄薄的细雪,仿佛一座雕塑。
她连忙打开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
雪花飘落在伞顶,不像下雨时那般打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你回去吧。”江望榆低头盯着鞋尖,不敢看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等到下个月,我会交辞官的奏疏,你也不必再劳心费力地做那么多事。”
话音刚落,他握住她的手。
触碰的那一刹那,刺骨寒意顺着手背一路蔓延,她浑身一颤,用力挣扎,他握得更紧,不得不与他一起握住伞柄。
抬头对上他幽暗的眼眸,盈满浓郁的黑,偏偏带着一点伤心,冲淡了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