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欣月瞥她一眼,“任家大嫂放心,表姑既然是我家表姑,生养死葬都包在我身上,不要你们费一文就是。”
任家儿媳听得两眼放光。
这可不是天上掉下两个冤大头?
有人替自家料理这老不死,那还不好?
“表妹说得好听,若是你们反悔了呢?须得,须得……”
楼欣月淡然一笑,“任家大嫂若不放心,可以叫几位邻居过来作见证。”
任家儿媳眼珠子又是一阵乱转。
叫邻居过来作见证倒是可以,只是邻居们若是作了见证,在外头乱传闲话,这可怎么是好?
忽然间福至心灵。
这两个便宜表妹又不是本地人,她们也不认得邻居。
她只要
随便找来几个自己人,可不就妥了么?
一柱香的工夫过后,楼欣月打头,楼赛郎背着轻飘飘的表姑,出了任家大门,坐上了等在巷子角落的马车。
算算贺秀贞今年四十五六岁,还不到五十,却已经是华发早生,瘦骨嶙峋。
虽然外衫换了件干净新买的,但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沐浴,浑身上下都还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又隐隐夹杂着几分血腥气。
贺秀贞上了马车,向着姐妹二人道了声谢,便依着安排,靠到了马车壁上,半躺着,闭起了双眼,不声不响,仿若一个会呼吸的假人。
楼欣月坐到了车窗前,淡定地吩咐了车夫一声,“直接回城里吧。”
楼赛郎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瞧瞧自家大姐,再瞧瞧这位只剩下半条命的贺“表姑”,心里那是懵的很。
她就不明白了,这怎么探望个人,还把人给弄到自己家来了呢?
治病肯定是要给治的,治好了还好,要是治不好……难道大姐真的打算给这位,养老送终?
当然了,以姐妹俩现如今的挣钱速度,就不提楼大姐挣的大钱了,光是铺子里挣的,给三个贺秀贞请大夫看病,也是绰绰有余了。
可就是感觉,怪怪的。
楼赛郎也想不通,等出了镇上,索性出了车厢,坐到车外头去了。
等到了栖云城楼家小院,还是楼赛郎当苦力,把贺秀贞背进去……
这个时候就显出有仆人的好处了。
不过盏茶工夫,就大略收拾出了一间房,床是从书房里搬过去的罗汉榻,现买来不及,只能凑和使。
被褥床帐这些都有现成的。
热水也是现成的,还有人帮忙……杨婆子和彩枝两个人一道,帮着里外洗了个干净,就是一头枯发,也在洗过后,用梳子篦子细细打理了一回。
洗干净就换上了新的里衣外衣,贺秀贞躺在簇新柔软的床铺上,望着洁净素雅的床帐,贺秀贞觉得,此时就算是死了,倒也是清爽。
当然,能活着,还是尽量活着。
不然还得让楼家姐妹俩折损一笔烧埋银子。
第153章 扶起她还能写。
天光渐渐地亮了,院中传来了窸窣之声。
不一会儿,就又传来了打扫院子、灶房淘洗、院门开关等诸多的声音。
听起来,每个人各司其职,忙中有序,有压低的招呼声,却没有尖利的谩骂和暴怒的摔打。
这个小院里唯二的主人,就是楼家姐妹。
楼家姐妹虽然在任家自称表亲,其实不过托词而已。
就是拿个大杆子来,使劲扒拉,也打不着……连远亲都不是。
昨日贺秀贞硬撑着起来,喝了几口儿媳杨氏送来的稀粥。
那粥是越发的稀了,几乎能清晰地照出她那张干枯待死的面容来。
那时,她就觉得自己怕是活不到三天后了。
任家上下,老的小的,没有一个不盼着她死。
她还没有被挪到前院时,两个小孙子经过她的屋门口,都要捂住鼻子,啐上一口,飞快地跑开。
她的相公任大,自打她病得起不来后,虽然同住一个院里,就没有过来看过她一眼了。
最多在房门口,装模作样地大声叮嘱儿媳杨氏,让她好好照顾婆母。
但这叮嘱还不如没有,只会让杨氏对她更加不耐和愤恨。
至于她那个便宜儿子,当初她来到任家,任宝不过三岁,是她担起了母职,做饭缝衣,洗洗涮涮,在任宝六七岁时,还亲自为他启蒙。
只是任宝打小就顽劣,每每将笔一扔,将纸撕烂,说是手疼头疼。
婆母也由着他任性,总说孩子还小,贺氏不过一介女流,懂个什么,竟还充起女先生来了!
她任家的大孙子,等送去了私塾,自然是聪明厉害,天生读书种子。
可慈祖多败儿,任宝勉强上了两年私塾,就因为打架被撵了出门。
虽是上了私塾,也不过就是识了几个字罢了。
后头任家铺子连年亏损,只好关张出租挣些家用,到任宝娶妇时,就只能倾尽了家底,连她从娘家带来的首饰,都要拿去充作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