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宝站在酒肆前头,陪着笑脸。
“蒋大娘,再赊一回,只打半斤就好。”
那打酒的婆子把手里的提子一搁,皮笑肉不笑的。
“任大郎,你往日可是欠了五十文了,都是街里街坊的,我老婆子也不敢催,可如今你还要再欠,我这买卖也是小本生意,今儿你赊,明儿他欠,我们一家人,总不至于要喝西北风去!”
任宝讪讪道,“嗨,这不是手头一时有些紧么?”
这老婆子倒刁,前些年他手上银子宽裕的时候,在她这里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没有二百,也有一百了。
这五十文的账,也要挂在嘴边!
婆子歪了半边嘴,不住冷笑。
“那你手头紧,还不赶紧去趁银子去。”
任宝心说我要是有地方趁银子,不早就去了么?
不过看这婆子吝啬得很,怕是很难再赊,只得翻遍了全身,终于搜出了五文钱。
便排到了柜台上,“那便打五文的。”
婆子撇嘴道,“那只能打半竹筒的,这竹筒可莫忘了送回来!”
五文虽少,倒也是肉。
任宝此时酒瘾上来,哪里计较得许多。
忙不迭地点头。
“快打快打,竹筒子又不值钱,谁要你的!”
这婆子啰嗦,若不是镇上只有两家卖酒的,另一家是个酒馆子,价钱比这里贵许多,他才不来看这丑婆子。
婆子打好了酒,任宝一把抢过竹筒子,放在鼻下深深一嗅,只觉得浑身得劲。
当下便急着拔脚就往家里走。
婆子冲着任宝的背景一啐,“放着真佛不拜,活该受穷。”
任宝恍惚听了一句,心里不解其意。
不过脚下却是一点未停,等到了家里,便大呼小叫,让杨氏给他弄些酒菜。
“那腊肉细细切了,拔两根青蒜炒了,有青瓜切丝拌了就是。”
杨氏脸色青黑,回嘴道,“哪里还有甚腊肉?上回剩的那点子腊肉根,爹说嘴里没油水,叫切碎了熬碗稠粥与他,早都毛也未剩下一根了!”
任宝一噎,“那切青瓜便是。”
杨氏没言语,扭头去灶间切青瓜,刀剁菜板咚咚响。
任宝吼了一声,“又来作死!”
声响小了许多,不多时杨氏单身擎着一碗青瓜丝,虎着脸摆到了任宝面前。
任宝也懒得看这婆娘,已是取了酒盅来,自酌自饮,自得其乐。
这半筒酒,放在过去,都不够他一仰脖的。
如今窘迫,只好细品慢咽。
正小心地倒满了一盅,就着一筷子瓜丝,往嘴里送呢。
忽然院门自外被人大力推开。
任大怒气冲冲地进来,一把就将任宝手上的酒盅拍飞。
“不孝孽子!瞧你们夫妻做的好事!”
任宝一愣,扭头见是他爹,立时便涨红了脸,“爹你可是疯了!”
没疯糟蹋东西作甚?
任大拎起那碗瓜丝,往当院一摔,嘴里不住乱骂。
“老子好得很!都是你们两个不孝的东西!”
“你母亲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又给你娶了新妇,你是怎么对她的?”
“你生两个孩子都是你婆母伺候的,挣的银子都交给你,可你婆母一病,你就显了原形!日日虐待婆母!实在是丧了良心!”
任宝和杨氏两个都呆住了。
待反应过来,任宝跳脚反怼回去。
“爹,你是喝多了么?”
“贺氏走了都快一年了,这会儿怕是早就已经入土了。”
“你怎么这会儿想起她来了!还来翻旧账?”
“那你当老子的都不待见她,却要我们当孝子?”
“看病抓药,哪一样不要银子?你又不给银子,那可不是只能让她等死了?”
“若不是杨氏每日给她送饭,只怕贺氏一年前就死了。”
杨氏也捂着脸哭哭啼啼起来。
“呜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任家这边吵吵闹闹,却不想两边邻家已是爬上墙头,看起了热闹。
左边邻家老头笑呵呵道,“任大,早就说了你家里,全靠着贺氏旺家呢,你还不信!”
右边邻家老嫂子也接上了话,“杨氏,听说你婆婆贺氏如今在栖云城里,穿金戴银,住的是大宅子,还有好几个丫头伺候哩!”
杨氏和任宝这才省过来,怪不得这几日他们见了旁人,那模样总瞧着有些古怪,说话还总是带着点啥,又不肯痛快说明白了。
原来竟然是因为贺氏!
而贺氏,还没死!
不但没死,还有钱了!
一炷香后,任家人都进了堂屋,关门关窗,不叫外人再瞧他们的笑话。
杨氏抹了把泪,“既然母亲还活着,自然是该归家的。”
“孩子们也想念祖母得很。”
任宝眼珠子直打转,“没错,爹,咱们很该去栖云城一趟,把母亲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