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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驯服危险怪物(119)

“许是官老爷,”吐出“官老爷”三个字时,平安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政务繁忙,便先将我们安排到这里。”

他宽慰道:“毕竟是嫌犯,也不好请做座上宾。”

项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才暂且放下心来。

既来之,则安之。她转过身,看了看身后的牢房:“这里倒比我想象得要好多了。”

“好”从来都是一个相对性的词。县衙的牢房与外头的房子比起来,自然是狭窄逼仄,阴暗肮脏,难以落脚。但若是与项翎待过的另一个牢房——厂狱比起来,那这里可就真的称得上是“好多了”。

不潮湿,没发霉,更没有层层叠叠的陈年血渍。在来这里之前,项翎还以为文明CA259的牢房都是与厂狱一样的。

项翎不由得真诚地感叹:“我待过更糟的地方,比起‘牢房’,更应该算是——”

她想使用“集中营”一类的词汇,但本地文明并没有类似的特定词。于是,她采用了本地文明常见的表达:“魔窟。”

在吐出这两个字的一瞬间,她骤然想起了插入胸口的利刃。

她的匕首曾杀死过无数罪恶个体,却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生命。

直到有一个人,亲自将她的匕首撞进了自己的胸膛。

因为想要保护她。

项翎慢慢地垂下嘴角,安静地补充:“吃人的魔窟。”

她的心理咨询师告诉她,她不能够放任自己沉进灰色的情绪。

她需要想象自己将无法自已的悲伤装入一个气球,然后松开手,叫它随风而去。

项翎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她拾起笑脸,转头看着平安:“还好。这里不那么糟。”

显然,项翎是在描述一件好事。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平安的神色会那么……

糟糕?

对方紧紧地抿着薄唇,定定地望着她,眸子里不知道何时,尽是满溢而出的愧疚与悲伤。

还有很多很复杂的,项翎辨不出的情绪。

项翎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平安抿着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微微低下眉眼,开口:“对不起。”

每一个字都低而沉重,很是郑重,好像他真的做过什么很对不起她的事。

项翎不明就里:“为什么要道歉?”

平安顿了一会儿。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移开视线,哑着声音开口:“因为……没拦住他们,让你也进来了。”他的声音本就生来嘶哑,如今更还能从中听出一丝哑意。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项翎摇了摇头。

文明CA259的自责型人格真的太多了。前有忆柳,后有平安,都很喜欢把毫不相干的过错归结到自己的身上。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项翎道,“我还很感激你陪我一起过来呢。”

平安没有应话。

他兀自

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默默地蹲下身,将一旁的草席擦拭干净,整理整齐,给项翎休息。

项翎接受了他的好意,坐了下来,又硬拉着他并肩坐下,道:“何况,不应该过来的是你才对。我都和你说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要来,你就是不听。”

“已经没事了。”平安低着眉眼,声音闷闷,“都是小伤。”

“显然,我们对伤情的定义存在着很大的分歧。”项翎探了探脑袋,“给我看看,好得怎么样了?”自打不需要每日换药后,项翎就没有每天都关心他的伤情了。但隔段日子,仍会要求看上一看。

平安低头,默默将衣襟解开,给她看自己的伤口。

他的伤势确实好了许多,已经开始落痂了。

项翎伸手摸了摸他的痂。

即使已经好了许多,他的伤口仍旧十分狰狞。出身星际时代的项翎曾经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势。

不是意外,不伤性命。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以让他痛苦为目的的。

狰狞,恶毒。

单单就只是为了让他感到痛苦,没有任何其他的目标。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每一道伤口。

看着看着,她强自提起的情绪就再一次地落了下去。

“如果,我有能力。”她静静地开口,“我不会让再任何一个人,经历这样毫无意义的苦难。”

这是她进入低级文明管理局罪恶干涉处的目的。

在一片片无人伸张正义的法外之地,在星际文明避不干涉的诸多低级文明领域,她会单枪匹马冲入其中,亲手拔除罪恶,让无数个体能够活下来。

妥帖地,有尊严地活下来。

她会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个任务,因为每一条小鱼都在乎。

“我会诛灭滥杀无辜,肆意折磨他人,为人们所恐惧的人。”她看着平安的伤口,眼睛非常非常认真,里面装着清晰的,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杀意,“我会让像你这样的人,再也不会被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