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解脱(102)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周依雪止了泪,机械地点头,直到骑着车把「星月湾」甩在身后时,她才感觉总算可以呼吸了。
风止了呼号,没有扬起预想中的尘暴,周依雪坐在公园廊亭里的石凳上,看着来往遛弯的人,情绪逐渐平静。大约十几分钟后,杨倩文拿了两串糖葫芦美滋滋走了过来。
杨倩文不在实验班,没有攀比学习的劲头,每天九点来钟就可以回家,今天刚到家没一会,电话就响了,周依雪约她去湖山公园。
“叔叔没事吧?”她把糖葫芦塞到周依雪手里,看到周依雪掌根的伤口,“呀,你怎么流血了?”
“没事。刚刚摔了一跤。”周依雪躲开,掩饰般拉下袖子。
“我去给你买创可贴。”杨倩文说着就要行动。
“我说了不用!”
突然的愠怒让杨倩文愣住,周依雪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懊悔、委屈和惊惧涌了上来,差点又湿了眼眶,她垂下头把自己躲在阴影里,“对不起。”
杨倩文在旁边坐下,试探问:“小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一言击穿,心理防线顷刻就要坍塌。杨倩文是她最好的朋友,在血缘和这些复杂的关系之外,杨倩文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听她倾诉的人。
“小雪,这是你的耳机吧。”
杨倩文低头从石凳下捡起耳机,递给周依雪。周依雪从纷杂的情绪里回转过神,确认是自己的耳机,接过来揣进校服口袋,可手伸进去的一刹那便警铃大作,兜里空空如也,MP4 不见了!
她从石凳上弹起,躬下身子焦急寻找:“MP4 呢?”
“MP4 不见啦?你别急,我帮你一起找。”
月亮藏在浑浊的云层里,偏偏廊亭远离灯光,四面昏暗难辨,周依雪和杨倩文只能用手去摸索,来回摸了两三遍仍一无所获,周依雪突然想起一个画面。
她与何国华在抢夺小灵通的时候,似乎不小心拽出了兜里的耳机,难道是落在何国华家里了?
想到这里,她把腿就要跑,杨倩文一把拽住了她,疑惑问:“小雪,你去哪?”
“我要去找 MP4,你先回家吧。”
在周依雪离开后的这段时间里,何亮拉上了屋里所有的窗帘,从电视柜的最底下找出了一个手电筒,手电筒白色的光圈照在何国华圆滚滚的脑袋上,这具残破的躯体没有一丝生的气息。他就站在那里,一下一下按着手电筒的按钮,十分有节奏的光影明灭中,他想起这么些年无数次的毒打,想起奶奶凹陷的脸颊上浑浊的泪,又想起周依雪在这间房子里递给他的饼,心中有了抉择,开始忙碌起来。
他找来橡胶手套和抹布,打了一小盆清水,把玄关处周依雪可能接触到的地方都擦了一遍,他小心地把周依雪拿过、踩过的酒瓶装进垃圾袋,又从阳台的杂物堆里拿了几个新的酒瓶放在原来的位置。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东西七倒八歪地像是被洗劫了一遍,他突然被触发了灵感,把何国华的手表、小灵通、钱夹子揣进了兜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呢?他仔细想了想,好像除了这间房子,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带走了。他把手电咬在嘴里,用抹布一点一点清理瓷砖,小雪受伤了,他不确定血滴到了哪里,索性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连推拉门尖锐的玻璃豁口处也认真擦了一遍。
至于那些课桌椅,倒用不着擦得那么干净,小雪在这里上过课,有指纹是很正常的,倘若一枚指纹都找不到了,更会让人怀疑。
做完这些,他把帽衫盖住头,从猫眼里观察楼道,这栋楼一梯两户,对面住的是两个老人,他记得过完春节这家的女儿就把两老口接走了,后来有没有回来他不确定,但看门把手上塞着的报纸没被动过,八成是没人回来过。很好,这就意味着今天晚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很难会被人看到,至于说摔打的响动,两年来周围的邻居八成都已经习惯了,凭他这一身伤,就算谁看到了都会忍不住同情地摇摇头吧?
何亮觉得浑身轻快起来,如果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他几乎就要吹响口哨。他小心地锁上门走出去,径直来到旁边地下室的气窗口,小雪的自行车刚刚就倒在这里,他瞥见这里有一双破旧的劳保鞋,可能是清洁工扔下的,也可能是某个流浪汉的,是谁都无所谓,他会感激提供鞋子的这个热心人。
他再次顺利地回到屋里,穿上劳保鞋,稍微大了一点,但整体很合适。他想象自己是个痞里痞气的小混混,又或者是个缺钱买大烟的穷光蛋,就在这个夜里,四下无人注意的时候,他撬开了这家的锁,偷偷溜了进来。他一路摸索,翻箱倒柜,吵醒了醉酒躺在沙发上的何国华,他准备跑,撞倒了地上的啤酒瓶,何国华追出来,他怕何国华报警,抢走他的小灵通,打斗中,他用酒瓶狠狠朝着何国华的脑袋招呼过去。啪——他拿着酒瓶模拟,朝着门口的衣架砸去,接着,他被何国华困在课桌间,他气急,用尽全力一脚踹向桌子,何国华被绊倒,沉重的脑袋向后倒去,坚硬的桌角瞬间被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