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解脱(106)
后来大学四年,何亮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只在每个期末的时候寄来一张明信片,如果不是明信片上熟悉的字迹,她甚至会怀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境。她把每一张明信片都撕得粉碎,连上面的内容都没有看过,也自然是不会回信的,只有一点点斩断和过去的连接,她才能继续向前。
四季交叠,翻过几个春秋,时间日夜不息地抖落身上的尘,一层层盖在鲜红的污点上,似乎彻底抹掉了痕迹,可原来只要风一吹,尘沙散去,污点犹在,反而更加鲜活狰狞了。
五年多未见,何亮个头窜了一节,人更精瘦了,那张阔脸上冒着青色的胡茬,穿着崭新的衬衫和长裤,从头到脚像是换了个人,只有那双眼睛,从过去的时空里看过来,泛着旧日血红的光。
“小雪,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何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然后他走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表,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和思考的余地,他继续说:“我们早该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林家和坐在餐厅里一直等到天黑,周依雪迟迟没有出现,最后只发来一条微信: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林家和匆匆回拨电话,没有人接。第二天,周依雪没来上班,第三天,周依雪出现了,他急急走上前问周依雪发生了什么事?周依雪脸上挂着礼貌的笑,解释说昨天肠胃有些不舒服在家休息,还开玩笑晚上只能带客户去喝粥了,绝口不提那天爽约的缘由。整整一天,周依雪忙得脚不沾地,中午热热闹闹地和同事一起去餐厅吃饭,虽然只喝了碗汤,但精力充沛的好像刚度了一个长假打鸡血回来,林家和跟在她身后,无数次想再找机会和她好好聊聊,可总是会被周依雪嘻嘻哈哈地打岔过去。看到周依雪一切如常,他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只要周依雪没事,那他就总会有机会的。
林家和想法简单,从不敏感内耗,也自信自己的一腔真心终不会被辜负,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些人的伪装之所以一丁点破绽都看不出,无非是因为已经练过了千百遍。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周依雪好,即便周依雪不再给回应也无所谓,他等得起也输得起,倘若周依雪身边出现了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他大可以挥挥衣袖送上真心的祝福,只不过现在周依雪身边的那个男人,绝不是良配。
林家和见过何亮。有天晚上周依雪去跟海鲜加工厂的客户吃饭应酬到很晚,他不放心跑去饭店门口等,不远处的路口,他瞧见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在跟周依雪说话,男人拿着矿泉水递过去,周依雪没有伸手接,男人就那样举着,整个人定住一般一动不动,周依雪转头走开,可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劈手夺过悬在半空的矿泉水。林家和视力很好,他十分清楚地看到男人脸上荡起的笑容,像是玩弄老鼠的猫般满足,这样的人,怎么能给周依雪幸福?
尽管他十分想问问周依雪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比他更早认识周依雪,他们之间一定有别的故事,但那又怎样呢?他想要拥有的是周依雪的未来,至于她的过去,他一点都不在乎。
几天后,他刚吃完午饭准备回公司,路上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个奇怪的男声告诉他要想救周依雪,就赶紧去晟达冷链物流基地,如果晚了,周依雪就会被冻死在冷冻车里。
几乎是没有思考,他立刻开车赶往物流基地。今天一早周依雪没有来公司,他问过销售部的同事,周依雪下午确实是要带客户去物流基地考察,物流基地离市区四十多公里,周依雪说路上折腾打了报告没来公司,可怎么会被困在冷冻车里呢?是谁干的?打电话的人又是谁?一堆问号在脑中盘旋,林家和心急如焚,路上不停拨打周依雪的电话,可却一直无法接通。
车窗外的高楼大厦不住后退,湛蓝色的海岸线出现在前方视野里,他心中不住祈祷这只是个恶作剧。从小到大,他循规蹈矩、本本分分长大,接受着仁义礼智信的熏陶,一路考进国内最好的大学,哪里想过会遇到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此刻,他嗓子眼发紧,腿也开始颤抖起来,他知道他在害怕,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懦弱,他咬了咬牙,死死踩下了油门。
第五章 终局【7】名字
林家和被送进了医院,周依雪看到他时,他正躺在一堆机器的中间,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耳畔是林父林母悲怆的哭声。他们只有他一个儿子啊,从小悉心教导,用爱浇灌大的独苗好不容易长成了让他们骄傲和心安的样子,怎么会遭此横祸一睡不起?四周都乱糟糟的,警察来了又去,接着是各种慰问和关怀的人,周依雪夹在这群人中间,接受了例行的询问和调查。那天下午,她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林家和的意外与她无关,因着她与林家和微妙的关系,反倒成为了被安慰的那一个,可只有她知道,林家和的不幸是她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