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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解脱(122)

作者: 伏生三叠 阅读记录

单晓悦不解,惶惑地问:“顾队,你没事吧?”

顾斌的眼睛发着光,充着血一般得亮,他把手机扔给单晓悦,大踏步就往外跑,再没有了以往的沉着和云淡风轻,像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人一般嚷着:“快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有搜救队,她不能死,谁都不能死!”

单晓悦捧着手机看去,只见屏幕上是一张黑乎乎的照片,一个穿着梅紫色衣服的女人斜坐倚靠在山石崖壁旁,下面是一条文字信息:

顾斌,对不起!十四年前我亲手挖下的深坑,如今是该到埋葬我的时候了。老天用了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惩罚了我,让我爱不得、生离别,是我罪有应得!我本应该活着去接受审判,去忏悔去赎罪,可我好担心妈妈走得太快、太远,晚了就再也找不到追不上她了。请你原谅我的卑劣和自私,祈愿你永远能洒脱和自由。少年缘浅,此生再勿相思。

单晓悦看得心惊肉跳,这分明是周依雪的遗言,而照片里的那个女人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型是赵红英无疑,哪里是什么梅紫色衣服,那是血,大片大片的血!

保平寺在半山腰上,山势平坦,为了方便香客往来,周围的险山峡谷都做了封锁处理,唯有佛塔后的山壁高耸险俊,又因为先前的洪流冲垮了防护栏,留下了一处可向上攀登的豁口。单晓悦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就知道,赵红英所在的地方一定是佛塔后面的山,山路本就盘根错杂,眼下雾气愈来愈浓,更是湿滑危险,她没有上去过,也不知道上面是个什么情形,本想劝说顾斌从长计议,但她也知道时间每过去一秒周依雪的危险就多了一分,于是也不再耽搁,快速通知队里后就匆匆跟了上去。

单晓悦被调到市局刑侦支队已经快一年了,虽然看起来圆圆脸一副柔弱的样子,平时在队里说话都不曾大声过,上一线也比较少,日常负责资料分析整理的工作居多,但能成为女刑警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软弱无力,她也是经过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和专业技能学习的,更何况在顾斌手底下工作,她更是没有一天松懈过,她多么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和顾斌齐驱并驾的那个人。可即便是她这样的女刑警,山才爬了没多久,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夜色四茫,涛声滚滚,雾气迷得她睁不开眼,湿腻陡峭的山路每向上登一步,就要耗掉胸腔里的一部分氧气,然后吸入更多的水雾,明明走在山上,却好像是在一点点沉入水里,肺管似乎都要爆开了。她想不明白,周依雪那样一个瘦弱的女孩,是怎么背着伤重的赵红英,攀上这么高的山的?

跟在顾斌身后爬了约莫有半个小时,他们就看到了赵红英。赵红英靠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面对大海的方向坐着,崖坡下本是郁郁葱葱的茂密树木,可长到此处却善解人意地止了步,留了一个平坦开阔的瞭望口,若是白天站在这里,一定会看到碧波万顷、白鸥腾飞,只可惜如今时间错了,生命不可追,再好的景也是枉然。

“顾队,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单晓悦喉头哽咽,跟了这个案子这么久,她虽然没有和赵红英见过面说过话,但通过对案情的了解和分析,她早已十分熟悉这个普通又无奈的女人,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忍耐和守护,所求不过是三餐四季、家庭美满,到头来却支离破碎赔上了自己的命。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和赵红英差不多大,是名外科医生,从来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有家难回,所以她从小跟姥姥一起生活,与母亲一点都不亲,两年前姥姥去世,她和父母一同办完丧事,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饭,包厢里安静得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她不知道说什么,母亲也不知道说什么,父亲向来少言寡语,只是默默给她夹菜,她吃了一半,胃里实在堵得慌,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从此就总以工作太忙推脱不再回家。她曾埋怨母亲严肃固执、是个冷冰冰的工作机器,现在看着眼前的赵红英,心里头那个结不知怎么突然就被打开了,「母亲」这个身份标签实在太沉重了,多少人因为这两个字而舍了自己,所幸她的母亲能活得这么自由而坚定,在丈夫和孩子之外找到了另一方天地,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赵红英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双目紧闭,脸颊的沟壑纹路似乎被海风吹平了不少,发丝轻拂,睡着了一般,只不过面部肌肉的僵硬不平,仍能猜到她是经历了怎样的惊恐和痛苦,然后溺在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里。顾斌蹲下来看到她身上的弹孔,刑警的职业自觉让他克制住了个人情绪,没有失控触碰和移动尸体分毫,看着看着,他的双膝滑向地面,垂着头跪在赵红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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