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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解脱(23)

作者: 伏生三叠 阅读记录

周依雪上一年级了,赵红英在娘家妹妹的提醒下,萌生了想要二胎的想法,虽然计划生育政策非常严苛,一旦被发现罚款不说,还会丢工作,但想生总有办法的。她从来没有生男孩的意愿,想生二胎更多的是想绑住周建民,也许有了两个孩子周建民就会更顾家了,最起码他会少很多精力出去开“小差”。

她把周建民的东西挪回了自己的卧室,安排女儿单独睡一间房,没想到下班回来的周建民却勃然大怒,怒斥她不该随便动他的东西,她不好意思说出本意,只能拿女儿当借口,说是因为孩子大了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周建民这才罢休,黑着脸进了卧室。当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听着枕边人断断续续的鼾声,眼前一片黑暗,两床被子之间的寒冷像是无形的天堑,她的内心清明如昼。噩梦要开始了,这是女人的直觉,可怕的直觉。

起初,她不敢去验证那个疯狂的猜想,因为她并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再后来,连验证也不需要了,时间自会证明。

无休止地争吵、撕打换不来她的尊严,有的秘密一旦打破,甚至连伪装都懒得维持。她不是没想过带着女儿离开,可她独身一人,如何能养活年幼的女儿,回了老家又该如何面对亲友的盘问?更何况周建民坚持要留下女儿,真到法院打官司,她又有几成胜算?她如何能让孩子留在这样一个“不健康”的父亲身边?

她需要时间想清楚,好好想清楚。日子一天天地往前走,她却越来越想不明白了,她被困在了时间的漩涡里,怎么都爬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早已经冰冷地终结了。

周依雪初二那年,她接到了宁西疾控中心打来的电话,周建民得了艾滋病。她在疾控中心做了检查,熬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被告知一切正常,她并没有被感染,她没事,小雪就一定不会有事,她松了口气,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

周建民痛哭流涕地祈求赵红英不要抛弃他,他知道错了,求赵红英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他。从结婚到现在,她从没有被周建民如此在乎和需要过,她多么想狠下心转身离去,可她做不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押上了唯一的青春年华做的一场赌局,哪怕她输了,也不能砸碎这个摊子。

她没有告诉女儿实情,只说周建民去总部学习了,要出差几天,每天照常按时按点给孩子做午饭、等周依雪去上学了,她再去给病床上的周建民送饭。一个星期后,周建民病情稳定后回了家,她以周建民需要静养为由,又把周建民的东西搬进了小屋,让周依雪和她一起睡。慢慢的那间小屋完全属于了周建民,他再也没有搬回主卧。

那天开始,赵红英开始习惯戴起了橡胶手套,习惯给家里的角角落落消毒、杀菌,即使被医生告知日常生活不会有感染的风险,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自己的头脑,她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可小雪才 14 岁,她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

如果不是因为周建民在周依雪高三那年突发心脏病,她是打算一辈子瞒着女儿的,当时周建民心脏病发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小雪虽然处在人生最重要的拐点上,可作为周建民唯一的女儿,有权利也有义务面对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先摆在周依雪面前的不是病危通知书,而是周建民的验血报告。那天晚上,赵红英把一切都告诉了周依雪,周依雪就那样平静地听着,什么问题都没有问,仿佛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赵红英直到今天也很后悔当时让小雪来到医院,如果小雪一直不知道,或许高考就不会失利,或许今天会活成另外一个样子。

赵红英戴着橡胶手套、拿着被消毒水浸泡过的抹布走进这个房间,擦了几下才突然反应过来周建民已经不住这里了,他被拘留了,病毒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活不下去,要在这里活下去的是她,还有小雪,但也许很快,这个房间就要被清理、分割出去,这是属于周建民的一部分,不再属于她们母女俩,可这么多年都是她赵红英在打扫的,周建民就像个旅客,除了在这里歇歇脚还做过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连一个房间的所有权都没有,她到底活了个什么?

赵红英看了看表,刚刚九点,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三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要做点什么?她有些焦躁不安。往常做完家务事,不管需不需要买菜,她都会去农贸市场走一圈,就当出去遛弯了,如果看到有便宜的菜也能顺道买一点,十点半之前她会赶回家做饭,小雪是不回来吃的,周建民会在十一点半左右回家,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吃上午饭,如果吃不上周建民就会摔门离开出去吃,这餐饭就会额外加在赵红英给他每月的零花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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