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解脱(70)
“可那天快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他的电话,他很奇怪,突然跟我道歉,说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活够了,但就算死也会保护我。”周依雪翘起的嘴角挂着红色的泪,看着顾斌问,“你说多可笑啊,他说他保护我?这真是我这些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我知道一定跟那个人有关,我不想管,一个下午他都没再发消息给我。我下班回了家,我妈让我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吃饭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一定要等他!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家里的饭菜!”
“我很生气,所以从家里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在外面逛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对面那栋楼,我怎么会走到那里的?”
周依雪低着头,似问非问,她答不出来,顾斌更无法回答,只能柔声问道:“是耿峰的住处?你上去了?”
周依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在楼下。”
“看到耿峰了?”
“不是他。”
“是周建民?”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周依雪只是继续平静地讲着:“我一路跟着他,我没叫他,这很正常,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想看看他从那个人的住处出来,还能去哪?”
顾斌等着周依雪继续往下说,可她却似乎陷在了回忆里,半天没有说话。
“他——”顾斌换了口气,“或者是你,后来去了哪?”
一颗篮球滚到了两人脚下,不远处叽叽喳喳地走过来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剃着寸头的小男孩蹦跶着过来捡起球,嚎着嗓子呼唤着小伙伴的名字跑去。像是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周围的喧嚣冲破了那道隐形的隔墙,可人间的烟火照不亮那晚的夜。
“西铁村。”周依雪的视线落在远处孩子们跳动的红领巾上。
“所以。”顾斌知道这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你看到的那个人是他吗?”
嘴里传来腥甜的味道,是牙齿磨破了皮肉,原来紧紧闭着嘴也是会伤到自己的,她还在坚持什么呢?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气流灌进了她的口腔,那个字就在嘴边,即将随着跳动的脉搏呼出去。
“小雪,该回家了。”
声音自围栏外传进来,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被密网割得四分五裂的人影。
“冯良。”顾斌率先喊了他的名字。
她忘记了呼吸。
第四章 殊途【7】凶手
“顾警官找小雪,要聊什么?”
天边亮橘色的光晕褪去,浮着一层通透的蓝,路灯还没亮,近处的天空反而更黑一些,冯良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和这片黑融在了一起,唯有手边拿着的一盒红艳艳的樱桃,给他周遭添了不少生气。
“跟你有关系吗?”顾斌回答。
“当然。”冯良好像笑了下,又好像没有笑,“和小雪有关,就是和我有关。”
顾斌冷冷地看着冯良,突然肩膀一塌,双手抱胸,翘起嘴角笑了起来:“有意思,我刚刚才突然反应过来,竟然差一点就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听不懂不要紧,会懂的,我保证。”顾斌还是那副笑模样,很像十四年前的那个少年,可少年已经长大了,变成了猎豹。
“小雪,咱们上去吧,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樱桃。”冯良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我还有话没说完。”周依雪突然出声。
冯良似乎很意外,愣了几秒,随即轻声说:“好,你说吧,我就在这儿,别怕。”
一阵风吹过,周依雪头上的发绳掉落在地,半松的马尾彻底散开,发丝飞舞遮住了她的脸。周依雪没有动,甚至不曾用手去拨一下。
顾斌捡起地上的发绳,递给周依雪。她垂眸看着发绳,却没有接,听见顾斌说:“回家吧,阿姨该等着急了。”
“你不是想听那个答案吗?”周依雪不再看冯良, 只是看着顾斌问。
“是。”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不需要,我已经得到答案了”,当着冯良的面,他不想为难周依雪,他看向冯良,“更何况,查出来的总是比听到的更可靠,你说对吧?”
天已尽黑,街边路灯亮起,光影交错,比白日里璀璨许多。
陈鸣开着车,用余光瞥着顾斌,顾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可两目圆睁,分明是没睡着,陈鸣最是受不了冷场,又着实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打开了广播。
广播里播放着铿锵顿挫的诗歌朗诵,是某个老年社团举办的活动。吉他的伴奏声急缓交替,倒是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顾斌突然想起曾经宁西的那个大礼堂,周依雪也念过这样一首奇怪的诗,为了给那首诗谱曲,他读过很多很多遍,甚至到最后都可以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可现在他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那首诗是怎么开始的,也想不起来结束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反倒那些横平竖直的字化成了这样一幅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