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池春面上镇定自若,实际浑身血液翻涌,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挪开视线,扯开旁边锦被给她盖上。
“……这次不算,”乌发凌乱的少女眼波潋滟,倔强道,“你等我再琢磨琢磨,下次换我来。”
他隔着锦被将她整个人桎梏在怀中,贴着少女热蓬蓬的面颊,梅池春埋首在她颈间笑道:
“好啊,届时还请珑玲大人……嘴下留情。”
虽不打算继续下去,但梅池春也不愿离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珑玲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在她房中拖拉到明月偏西,又借口说自己困了,总之就是想跟她一起睡。
珑玲却是真的累了,自然无有不应。
哼哼唧唧应下后,梅池春便听她气息均匀,俨然已经睡了过去。
梅池春轻抚着她的额发,想:
凡俗之人,果真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他前些时日还为蔺青曜赖在珑玲房里不走而愤恨不平,没想到今日这个无赖就换成他自己了。
夜色静谧,月照大江。
两人相拥而眠之际,远在巫山十二殿的蔺青曜却陡然惊醒。
夜风急促,掀开的窗户将桌上瓷瓶推倒在地,砸得粉碎,守在门外的巫者闻声闯入,正要收拾地上残渣时,却见一只手猛然掀开床帏,低叱: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两名巫者慌忙退出,内室重归静寂。
蔺青曜却睡不着了。
他心思重,一向浅眠,十天里有七八天都睡不够三个时辰,但凡睡眠被人搅扰,他都会大发雷霆。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去珑玲所在的神女殿。
蔺青曜也不知为何,只要在神女殿,他总能睡个好觉,从前他想,或许是这里风水好的缘故,要不是神女殿太寒酸,他早把珑玲赶出去,自己搬进来住了。
然而。
一次失眠,两次失眠,到现在,蔺青曜分明睡在神女殿内,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倒头就睡,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让他得以安眠的不是神女殿,而是神女殿的主人。
意识到这一点时,蔺青曜已经站在了珑玲过去常睡的那个矮榻前,他盯着那矮榻,胸中似有一团火灼烧全身,恼怒得恨不得能将眼前一切焚毁殆尽。
“——蔺大人。”
门外有巫者战战兢兢出声。
“东君处传来急报,请您过去一趟。”
内室无人回应,只有猛踹一声的闷响。
一炷香后,穿戴整齐的蔺青曜阴沉着脸朝登龙殿而去。
登龙峰山势如龙身起伏,隐没在层云之间,此刻夜色如墨,只有零星灯笼浮在夜雾中,勾勒出山峦轮廓,透着一股诡谲幽暗的气息。
“属下蔺青曜见过东君。”
巫袍祭司立在山风凛冽处,并未回头,只望着远处的云梦大泽,那里有万户人家,是依附巫山而居的百姓。
“这是桃源岛送回的情报,你看看。”
蔺青曜接过扫了一眼,面色陡变:
“梅池春,他竟然——”
“看来太子姬弃身负九州鼎的传闻果然不假,要不是有这等神器,还真没听说九州有第二人能起死回生,尤其是,他还是死在天戮剑下。”
蔺青曜眉头聚起沟壑,冷声道:
“可天戮剑是法家至高之术,即便梅池春能够强行复活,他的神魂也必受天戮剑屠戮,怎么可能还能恢复如初?儒家就算有聚魂之法,也不可能破除天戮剑的剑意才对。”
东君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问:
“珑玲几时离的山?”
蔺青曜反应很快,听东君如此问,顿时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然而这个结果令他更不能接受。
“……您的意思是,珑玲宁可触动禁制,灵气被封,甚至与天戮剑离心,都是为了复活梅池春?”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简直冒着丝丝寒气,杀意凛冽。
东君面含微笑,望着脚下山河道:
“到底是她故意为之,还是顺水推舟,唯有她自己知道,只是这两人联手,再加上背后的墨、儒、兵三家势力,现在还接连得到了医家和农家的支持,墨家的「天音云海」计划,看来是势在必得。”
站在巫山的立场,阻拦他们推行「天音云海」计划是件不需要犹豫的事。
挽九州之将倾,可以,但这件事必须由巫山来做,否则即便真能成功遏制太岁,荡尽九州邪祟,也势必会导致墨家独霸一方,巫山再无立锥之地。
不过……
听到这里,蔺青曜不由得朝东君投去一眼。
“要阻止吗?”他还是问了一句。
“自然,何来此问?”
蔺青曜并未答话,未尽之言,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跟随东君百年时光,东君既把蔺青曜视为心腹,同时又如长辈,一手扶持着蔺青曜成为巫山第十二殿的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