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青曜深吸一口气,颤动的瞳仁渐渐平稳,他在心中默然吟诵:
「万法凌迟,悬河注火」
十二只辟兵鬼箭在长夜中犹如岩浆倾斜,带着死亡的气息划过这个无比寻常的寂静夜晚。
两息之后。
火势燎原,整个云梦大泽宛如火海,照亮银冠青年忽明忽暗的冷峻面庞。
辟兵鬼箭所引的灵火非寻常大火,烧不坏他们的身躯,十日之后,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会拥有灵修的力量,成为摒弃七情六欲、强悍无畏的辟兵人。
蔺青曜平静地注视着这场淬炼之火。
他在跃动的火光中,仿佛已经看到了珑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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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燃尽,烛台升起青烟时,珑玲猛然睁开了双眼。
窗外鸟雀啾鸣,窗外槐树筛下片片光斑,随着清风摇曳晃动。
不知是不是身体尚未复原,珑玲一早醒来,浑身冷汗湿透,像是做了一场极可怕的梦魇,醒来时好一会儿不知身处何地。
背后压着的一只手臂稍一用力,珑玲整个人便被揽进一个怀抱里。
珑玲听到头顶传来青年倦懒低哑的嗓音:
“做什么梦了,吓得出了这么多汗?”
珑玲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梦见蔺青曜了。”
“……那是挺吓人的。”梅池春的掌心贴着她的腰,将她抱得更紧几分,“梦见他怎么了?”
“不记得。”
珑玲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心脏仍在不安地狂跳。
“好像在生气吧,很生气的样子。”
梅池春心绪颇有点微妙。
他不喜欢珑玲用这么严肃的口吻提起蔺青曜,这让他又会回想起昔日珑玲对此人言听计从的日子。
“生气又如何?他那点水平跟师月卿也是坐一桌的,比师月卿高不到哪儿去,你管他生不生气呢?日后他见到我们出双入对,生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珑玲心神不宁地任由梅池春勾着她的头发把玩,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意识到什么。
“……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昨晚睡觉的时候,他明明还在被子外。
梅池春眨了眨眼:“那么冷,你舍得我挨冻?”
“如今已是六月天。”
“本人身娇体弱,你尽快习惯一下吧。”
珑玲的脸几乎就贴在他大敞的衣襟下,触到的肌肤炽热滚烫,宽厚有力,跟身娇体弱真是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雪白胸膛遍布着不少旧伤,珑玲确信,其中最深那几道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好吧,身娇体弱的你继续睡,孔武有力的我先去跟农家长老告个别。”
珑玲心头笼着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她除了梦到一些跟蔺青曜的回忆以外,似乎还梦见了师月卿。
不过……
是和她所熟悉的那个师月卿,截然不同的情态。
第47章
见珑玲果真起身穿衣,梅池春虽然遗憾,但枕榻空空,他也没了赖床的理由。
简单洗漱后,两人推门而出。
过了客舍外的篱笆,路上的农家弟子便多了起来。
有机灵些的,见到这两个没穿农家门服的生人,便猜到他们身份,远远避开;稍笨些的,珑玲都走到他身后了,他还在与旁人窃窃私语——
“真进了同一间房?你还听到了踹桌案的声音?”
“千真万确啊!”
“这样一说,难道司狱玲珑与梅池春只是表面联手,实则内有嫌隙?”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俩这种关系要是还没嫌隙,指定其中有个人脑子不正常!”
“我说昨日司狱玲珑那么威风凛凛,分明一人就能镇压妖阵,偏偏那位兵家诡将要来横插一脚,说不定就是不想见她出风头,故意来抢功!”
“有道理。”
“说得没错。”
刚在灵田收拾完残局的农家弟子围成一堆闲聊,忽而听身后冒出个陌生嗓音。
“——你们桃源岛的护岛妖阵还是挺厉害的,我一人之力,应付起来并没那么容易。”
四五个成群弟子昂头望着这个面如茉莉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惊觉她的身份。
还没来得及多瞧几眼,就见一个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影紧随她后,长臂状似随意地搭在她肩头。
通身华贵的青年微微弯腰,眼尾带笑,道:
“说谁脑子不正常呢?”
皮笑肉不笑的梅池春显然比珑玲更叫人畏惧三分,这几个农家弟子连连道歉,随即一哄而散,跑得头也不敢回。
珑玲瞧他一眼:“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看着都十七八岁了,什么小孩?”
梅池春望着他们的背影嗤笑。
一群种地种傻了的二愣子,都看见他俩进了同一间房,居然都没怀疑过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肩上白长一颗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