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在乎法家理君是谁,也不在乎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蔺氏全族而灭,他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亲人,唯一见证了他的少年时光与血海深仇的,只剩下她一人。
雁鹜陂死里逃生。
雪夜破庙依偎取暖。
她背着他走过三百里的瘴气荒原,从来没为衣食发愁过的小少爷,与她分食同一块乞讨来的饼。
“我以为……就算所有人都忘了蔺氏血仇,至少还有你和我会记得。”
蔺青曜双目血红,死死盯着她道:
“可你也忘了,你宁可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甚至只是他一个不知真假的妹妹,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你的灵气,放弃了我们的仇恨,选择去做一个普通人,珑玲,是你背叛了我。”
这些话脱口而出,连蔺青曜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说出如此幽怨的话来。
但说出之后,他又觉得浑身一轻,如同拨云见日一般。
站在他视线尽头的少女仍如从前,但他看着珑玲的眼神似有所变。
……原来如此。
这才是他只有在珑玲的房内才能安眠的原因。
所以,他许多年前看到珑玲和梅池春在一起时,才会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忌。
原来。
原来他……
“我从来没有忘记。”
珑玲目光如霜刃,肃然道:
“在卫宫,在雁鹜陂,就算大多都是些不好的回忆,那也是我的一部分,我从没有一刻忘记,忘了蔺氏之仇的人是你才对。”
“否则,你怎么会还没发现,站在你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也是为了辟兵术,屠灭蔺氏满门的罪魁祸首!”
天地有一瞬的失声。
蔺青曜浑身血液凝冻,又在下一刻急速奔腾,涌入他的大脑。
“这不可能——” :
“你是不是从没见过师月卿的剑法?”
珑玲看他的眼神里有失望,亦有悲悯。
“你瞧不起她,只把她当做妻子和臣子,但凡你认真看过她一眼,你会比我更快发现她的剑技与当年雁鹜陂的那些人有相似之处。”
萧索风声中,商怀从头至尾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也没有置喙半句。
只是在珑玲话音落下的一刻,他抬起头,看向上空,喃喃道:
“灵域结成……姜玄曦和孟檀渊,到底是昔日的一对青梅竹马的眷侣,最后,竟也这么默契。”
上空的灵域泛着淡淡金光,层层涟漪次第推开,像是与远方的余下龙脉遥遥呼应。
在所有人仰望上空之时,珑玲对商怀厉声道:
“你们败了,还要挣扎吗?”
商怀笑容浅浅:
“败了吗?小珑玲,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胜败之分的,我们未必败了,你们也未必就胜了……灵域虽已结成,但你仔细看看,远处龙脉地气之外,太岁瘴气虽然淡去,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珑玲心头一跳,蓦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趁卫无旌停手时,她取出玄龟令查看,才发现商怀所言不虚。
玄龟令显示的九州舆图上,甲乙丙丁四级的太岁瘴气荡然无存,但却那一层淡淡的瘴气却仍然笼罩在舆图上,没有彻底消失。
“……怎么会这样?”
珑玲露出错愕神情,随即抬头狠狠瞪着商怀:
“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商怀笑而不语,他自然不会提醒她的。
之前笃信无疑的解决之策顷刻颠覆,珑玲思绪一片混乱。
九州的青铜柱石都已经重新回到了龙脉内,为何还不能重启龙脉?
如果「天音云海」计划根本不能成功,那所有人的努力算什么?那些牺牲的墨家弟子又算什么?
珑玲无法接受。
在她出神之际,卫无旌再度攻来,这位沉默寡言的大将师从商怀,却与师月卿不同,反而和珑玲同出一脉,修一套心法,一招一式都直奔珑玲的弱点而来。
方才珑玲全力应付尚且不低,更何况一个走神。
轰隆——!!
“堂堂卫国大将军,手握绝世兵刃,与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交手,居然还要趁人不备,是不是太丢人了些?”
自梅池春身后而出的墨傀仿佛他的第三只手,生生在半空中擎住了这柄锐气无匹的重剑。
卫无旌差点被他这番话激得破功。
弱女子!?
他自己都是这个弱女子的手下败将,一朝立场对换,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梅池春却不理会她喷火的目光,回头对眸色怔然的珑玲笑了笑:
“别着急啊,这十万辟兵人,道家那位道君正与弟子一道,将他们暂时点化成扑棱蛾子,这样就无后顾之忧了,至于这灵域……我知道问题出在何处。”
“「天音云海」的计划没有漏洞,结成的九州灵域,也的确可以重启龙脉,让龙脉地气自行净化整个九州陆土上的太岁瘴气——只是,灵域结成,却缺少了一把开启整个龙脉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