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窈窕(91)
她忽然在想,她看里面看不清,那里面的人看他,能看清吗?
能的吧。
太子殿下似乎不是什么公平公正的人。
事实如此。
尚珏端坐在车座上,将沈玉姝几分坚定的视线瞧了清楚。
还有那对南珠坠,在琉璃瓦的润色下,渡了一层斑斓的色。
南珠坠映着南珠镯子,宣告着他的司马昭之心。
大抵是良久没有回应,也或者这不是沈玉姝本意。
总之,沈玉姝转了话头。
她问:“殿下去过乌南街吗?”
外头穿堂而过的风声,刹那听得分明。
沈玉姝平着眼,没瞧着那门。
周遭的气氛陡然凝住,沉默替代了它,肆虐漫开。
沈玉姝无声放轻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唰啦”一声打碎了沉默。
平开门打开了。
缝隙拉开的瞬间,沈玉姝立时闻到一点微微的酒气,再次视线才撞进一大块云水蓝的衣角里。
尚珏沉沉的声音传来,和先前轻微含笑的声音截然不同。
他说:“夫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熟悉的称谓,却让沈玉姝丝毫升不起先前熟稔的依赖。
她唇角轻轻绷着:“没多久……你喝酒了?”
在她的记忆里,无论是东家还是太子,似乎都不是喝酒的人。
即便是她和东家在酒肆的第一次,他也未曾沾一滴酒。
“嗯,一点点。”尚珏站在她身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
风缓慢地流动。
尚珏从始至终都清楚,他们的关系,掌握在沈玉姝手里。
她说断,那便断。
他指尖动了动,似乎想触碰一下某些隔雾般的影子,到底顿住蛰伏。
“那夫人呢,现在怎么想?”
……
这句话没得到答案。
车厢里绕着沉淡熏香,外室的桌几上摆着那对南珠坠。
外头的雪似乎更大了,打着车窗让人有些心慌。
“殿下。”外头传来陈肆的声音。
尚珏声音有些哑:“将人送回去了?”
“是。”陈肆说着,又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
“说。”
“沈小姐……似乎有些难过。”
“镯子摘了吗。”
陈肆怔了下:“没,还戴着。”
说不清的,尚珏胡乱的心忽然像是寻到了救济。
他像寻到水源的迷路旅人。
他掀帘下车,风雪顷刻卷进。
“年年初二都下雪。”尚珏说。
陈肆没敢接这个话头。
主仆二人沉默地往城北佛堂走去。
佛堂偏殿供着一盏长明灯,一方牌位,三两贡品。
牌位已经落灰了。
陈肆停在门外,替尚珏关上门。
尚珏抖落肩上细雪。
他未抬眼,只拍着雪轻笑:“您去世后,这雪倒是不肯停。”
待雪抖了干净,他才从中拿起帕子,走到牌位前,取下落了灰的牌位,一边细细擦着,一边说:“本来今年不打算来看您,过些日子带着她一起来——”
“看起来今年不行了。”
灰被细细擦干净,露出上头一行小字“德元妃邵卿月之位”。
“明年带她回来看您。”尚珏声音淡淡,平述着。
他从未打算放了沈玉姝离他身边。
她成婚时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
沈玉姝回了府。
手上的伞是陈肆折回带予她的。
她把伞落下了。
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不想临了,她心里想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那点浮起的情绪丝毫未落,她踩不到实地,连呼吸都飘着不安定。
心跳极快,却没一下撞在安定的情绪上。
她没有给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抑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贪恋东家的那点温暖,也不可控地厌恶欺骗。
就如她拒绝尚琢时候所说,她期望的理想关系,最低是尊重的。
所以即便她喜欢东家,也很难去为他退后这条底线。
沈玉姝便将这问题束着,落在高阁暂且尘封。
思绪间到了芜院外头。
她走进去,指尖被暖炭熏着一点点回暖。
伞面堆着雪,有些重。她将伞收下,抖落残雪沿着墙角立放下。
几个动作间,南珠手镯“哒哒”和玉镯撞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
沈玉姝心头冒出一个疑问——“珍珠和玉,谁的硬度高?”
她站在屋门,静了一会,伸出手,缓慢地褪掉玉镯,走到妆匣边,寻了一匣存进。
第46章
沈玉姝接到沈策让她去酒楼的话时,是初三的晌午。
她坐在桌边,身上披了件薄薄的月白披风,只轻轻裹着,显得她脸色越发苍白。
沈玉姝捧着一盅汤,无甚胃口地喝着,腕间南珠手镯偶尔轻磕在瓷壁上,发出一点声音,唤回几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