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64)
巨大的城池被抛在身后,车辕在黄土上轧出一串蜿蜒的车辙,悠悠荡荡通向远方。
到了一处土台,魏弘不再送。他叹出一声,对卫翕道:“京中勿要担心。陛下那里有我在,你在外自己小心。青州那边若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及早来信,不要强撑。哼,你如今是主意大了,我这话说出来还不知你听不听得。”
卫翕拱手道:“一切都听义父的。”
“我昨日收到大郎的信,何进德举族南逃,如今回鹘蠢蠢欲动,北单于野心勃勃,他与幽州几家旧姓攀扯不轻,你此去青州事情办妥,宜速返。或许是我多虑了,可还是小心为上。”
昔年叛军或杀或降,分崩离析。若非如此,仅凭卫翕领的朔北军如何震慑幽州。然幽州乃元氏叛乱根基之地,几家胡姓高
门与中央离心日久,这就注定了不会是一块铜墙铁壁。
卫翕自然知晓其中厉害,“三郎明白。”
“大郎信中还问起你,我原本想为你求娶萧家十三娘,如今确是萧家女,却是大相径庭。”卫翕有些无奈。“罢了,罢了。”他在他肩上拍了拍,“这一去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义父要保重身子。”卫翕知道他身上沉伤并非小事。
“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吧。”
“六郎年纪小,他有不懂事的地方,义父勿要上来便责罚,他心中实则很孺慕你,只是嘴拙憨稚,唯恐在你面前闹了笑话。”卫翕心中不放心魏徵,当日御苑河边那一番话他仍记得。
“哼,他皮厚的很,这些日子与那几个小子厮混,乐不思蜀。”
虽是这样说,但魏弘并未多生气。魏家出息的儿郎太多,不必要再多一个,似他这般做个纨绔,只要德行无碍,平庸些反是好事。
魏徵听见自己,离了崔道恒走过来,问:“三哥有事要交代我?”
卫翕道:“好好照顾自己,今后要懂事些。”
魏徵低着声音说知道了,心里很是舍不得,“不如我还是同三哥一道去吧。”
“胡说些什么?”
“左右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紧要的,还要惹人嫌。”他嘟囔道。
卫翕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魏徵笑着躲开,就听见他说:“我那日吃酒听见你和他们说要去平康坊见识见识。”他面色瞬变,果见阿耶瞪过来。
卫翕不觉仍在叮嘱:“不许去花街,还有勿要言论公主,我那日听了几句很是不妥,要知道祸从口出,若被有心人听见...”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三哥。”
“我是认真同你讲。”卫翕敛眉压低些声道:“我知你对婚事不满,可绝不能外露,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魏徵赶忙应下,暗道那日他那样忙碌,竟还有功夫留意这些。“三哥才是,早些给我生个侄儿来,我等你好消息。”他躲得飞快,叫卫翕笑骂了句。
这时远处官道上突然有车架行来,那车架颇大,屋檐状的车顶,四角坠了彩线金铃,极为精致。
魏弘道:“莫不是陛下?”
几人神色微变,卫翕此番离京前去宫中谢过恩,陛下未有召见,说是与中书令在议事,可谁会信。
柳娘撩开车帘叫扶光去看,近了,哪里是陛下,分明是从宫里赶来的青雀。车架刚停下,她便急着出来,薛泮急忙将她抱下来。
“姨姨。”
扶光刚下车便被她抱住腿,“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今日就要走了,说要去幽州,再也不回来了。”她抽噎道:“我让薛泮带我来寻你的,差点,差点就没赶上。幽州那么远,我不想你去。”她抱的更紧。
扶光摸着她的脑袋,面上有些歉疚和不忍。
阿迦扯着崔道恒的衣袖说:“师兄,那是公主么。”见薛泮看来,崔道恒扯了扯她,叫她小声些。
薛泮失神一瞬,转开视线,不久忍不住又看回去。小姑娘生的清瘦,巴掌大的脸,衣着打扮极为简朴,细软的头发扎在脑后,浅金色的茸毛乖乖伏在颊盼,格外柔软。
卫翕示意魏徵过去,魏徵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慢吞吞挪过去,扶光接过茯苓手里的帕子在给青雀擦脸,见了他道:“劳烦六郎君日后多照顾她。”
“自然,夫人不必担心。”才叫三哥劝诫过,如今公主就在眼前,他莫名便有些心虚。他见了她哭湿的脸,生出同情。三哥要走,将他留在长安,与她不是一样处境。他能理解她的难受了,便生出真实的关心来。
“莫哭了。”他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
“日后你多去信,若有什么要我带的,我一并带去,也叫夫人多来信。”
青雀仰着头问:“姨姨会回来吗?”